“请大殿下见谅,人物我实在不会,就用这个权当了。”
赵元塰忍着笑:“行吧。画仔细些,千万别弄错。”
此时阑珊还未往别的地方去想,只忙答应了事。
可是画着画着,才慢慢地咂摸出赵元塰话中含义。
阑珊的手势不由也慢了下来。
赵世禛没有跟她说过百牧山的内情,她也不知道赵世禛在山上墓室是否发现了这壁画的异样,而自己给赵元塰把这东西画出来,会不会让赵世禛不快,又会不会让他为难。
如果这山脉图真的跟宝藏有关,赵元塰当然是势在必得的,那赵世禛呢?
天黑的时候,风略大了些,室内光线昏暗。
阑珊的眼睛也有些花了,便停了笔。
赵元塰走到桌前看看图纸,人物就不必多看,幸而那山峦竟画的有板有眼,笔法熟练。
大皇子看着图纸道:“没有错吗?”
阑珊摇头。
“还有多久画完?”
阑珊试着道:“明天……”
“不行,今晚就要。”
阑珊叹气:“好吧。”
赵元塰把图纸放下,看着阑珊微微一笑道:“我以为你为何这般能耐,什么泽川救美,感因寺遇蛇,翎海船案,包括圣孝塔之事,这些奇事放在男人身上都显得惊世骇俗,何况你一个女子,可如果你是计成春的女儿,这些倒也说得通了。”
阑珊听到最后一句,吃惊地看向赵元塰。
先前他明明不知自己身份,这会儿却是怎么?难道是飞雪告诉了他?
不、飞雪不会。
赵元塰瞥着她道:“你在猜我是从哪得到的消息是吗?其实我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晏成书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为徒,还有所谓跟华珍的那些绯闻……哈,我虽不信华珍会抛下她心爱的温驸马移情别恋,可也仍不免被谣言所误导,现在想想哪里是什么私情,哦……确实是私情,只不过是旧日情敌之私罢了。”
阑珊不言语。
赵元塰道:“计姗是在新婚之夜香消玉殒的,听说那会儿温驸马还在外头应酬并未入洞房,这么说你的确仍是完璧。”
阑珊猛地听他又说这些话,心中不喜,便转开头去。
赵元塰凝视着她的脸道:“你该庆幸,这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若不是这场变故,你又怎会入了荣王的眼呢。”
阑珊听到这里便不悦道:“大殿下!”
赵元塰一怔。
阑珊紧锁眉头:“我宁肯不要这场变故。没有人愿意……要什么变故!”
这句话却突然触动了赵元塰心底的那点隐秘,半晌他不由也跟着说道:“是啊,没有人愿意要什么变故。”
然后他嘿然一笑,道:“那我问你,你整天跟温益卿朝夕相对,就没有别的想法吗?”
“什么想法?”
“比如,旧情重燃之类?”
阑珊没好气儿地说道:“我已经燃过一次,怕是再燃不起了。”
她不想听赵元塰再胡说,便道:“大殿下,我要绘图了。请你暂时不要说话。”
赵元塰道:“好,我不说就是了,我倒不是故意打听这些话,只不过我总要看看小五头上会不会多一顶绿帽啊。他那个脾气,竟没把你捆在王府,任你在外头肆意而为的……真是稀罕。”
他说到最后似乎觉着十分可乐,竟笑了出声。
阑珊皱着眉,勉强收敛心神画图,看着笔下慢慢推开的山脉,心头突然一动。
这夜,将到子时才总算把整张图都画完了。
期间赵元塰一直在旁边的罗汉榻上等候,望着桌边灯烛之下伏案描绘的影子,双眸之中也是半明半晦。
阑珊把图纸画完,头晕眼花,正要起身,却看到赵元塰走了过来。
“好了吗?”
“是。”
阑珊连拿画的力气都没有,手指在轻轻地发抖。
赵元塰看着她烛光下苍白的脸色,也瞧出她的手指在战栗。
不知是为什么,赵元塰伸手过去把她的手攥在了掌心里。
“很累?”他问,语气似乎……有点怪异。
阑珊迟疑地看着自己给握住的手,又抬头看向大皇子,然后她再度低头,确认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女装。
“不、不太累了。”她忙回答,尽量安抚自己。
赵元塰笑了笑:“那好吧,回去休息吧。”
“是。”阑珊垂头答应,忙不迭地跑出门去。
次日阑珊起身,看着挂在床边绣花的褶裙,想到昨晚上灯影幽淡,手上微温的一握,皱眉出了半天神,终于还是决定换回男装。
飞雪不知为何不在,阑珊自己下地穿好衣裳,洗漱过后,才要出门找找飞雪何在。
突然有道人影从外闪了进来,阑珊见是个男子,本能地以为是赵元塰的人。
才要后退,那人道:“舒丞!”
阑珊定睛一看,大惊:“李大人?!”
这来人竟是杨时毅手底的那名姓李名墉的差官,他飞快把阑珊从头到脚扫了眼:“幸而无事,快跟我走!”
李墉不由分说拉着阑珊往外,阑珊知道他兴许是来救自己的,可是飞雪呢?
“等等,还有小叶!”
“不用管!”
阑珊着急道:“不行!一定要一起走!”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道:“走?去哪里?”
赵元塰身着银白色的宽袖大氅,发髻上系着玉色丝絩,从旁边的房中缓缓走了出来,身前身后数名侍卫,蓄势待发。
李墉把阑珊挡在身后:“大殿下,久违了。”
“你是杨时毅的人,”赵元塰的脸色冷冷的,眼神极为幽沉,“你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李墉似十分恭敬:“大殿下见谅,舒阑珊毕竟是我工部的人,得知他出事,下官自然要竭尽全力,如此方能不负杨尚书所托。”
赵元塰冷笑道:“杨时毅自然是能耐的,只是他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阑珊见他满脸煞气,同先前那个大皇子又不太一样,她看看李墉,犹豫要不要让他先逃。可好不容易盼来救兵,又不想就这么放弃。
正在这时李墉笑道:“殿下莫非觉着我是一个人来的吗?”
赵元塰脸色一变,立刻抬头环顾周遭,却见四野寂然无声,只是有些太过寂静了,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哗啦”数声水声响动,有人影从水底翻身跃了上来!
侍卫们急忙把大皇子簇拥在中间,李墉则拉着阑珊后退往外奔去。
那从水底冲上来的几个人挡住了追兵的去路,耳畔是激烈的刀剑相交的声响。
阑珊身不由己地给李墉拉着急奔,听着那些声响,心惊肉跳。
终于在下台阶的时候想起来,气喘吁吁地叫道:“小叶呢!”
话音刚落,有几道身影从前方冲过来将他们拦住。
李墉把阑珊往旁边一推,自己挺身迎战。
阑珊站立不稳,好不容易扶着一棵树,转头找寻飞雪的影子,不料飞雪没看到,却瞧见赵元塰从栏杆旁侧身看过来。
四目相对,大皇子一笑,手按栏杆翻身跳了下地。
李墉在那边分/身乏术,无法救援,阑珊步步后退:“你别过来!”
赵元塰喝道:“你过来!”
“我不!”阑珊当然知道自己拼不过赵元塰,却哪里肯乖乖地过去,但给赵元塰这逼迫地一喝,脚下一滑,整个人往草沟中滚落下去。
赵元塰愣神的功夫,那边有侍卫催促道:“他们的人太多,殿下快走!”
这时侯赵元塰若是想捉阑珊,自然是有些难度,但如果要想杀了她,却不算太难,毕竟距离很近,而她艰难地扑腾在草丛里,像是一只挣扎中的白兔,看着很好宰杀的样子,甚至不用靠近,只需要一把扔过去的刀。
赵元塰盯着阑珊狼狈的样子,终于古古怪怪地笑了笑,转身跟着侍卫去了!
那边阑珊因给草藤缠住脚,又知道赵元塰要捉自己易如反掌,便索性抱头不敢看。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才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舒丞,已经无事了。”
阑珊迟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带笑的双眼。
高歌俯身,轻轻把她头上沾着的碎草叶片摘了去,笑道:“舒丞别动,让我抱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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