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在非苦绕塔回来,刚到非乐身后,突然巨响轰然,他惊愕抬头,却见雷火如同毁天灭地一般把圣孝塔的塔顶缠绕住,火花四溅,塔顶的砖石瓦砾等如雨点般落下!
非乐像是惊呆了,又像是没发觉,竟然站着未动,非苦总算反应过来,拉着他后退!因为退的快些,两人才只是擦伤,并没丧命。
非苦说完之后,非乐也这般如此说了一遍,不过大同小异。
阑珊看着非乐脸上的伤道:“师父的伤不轻啊。”
非乐道:“多谢施主关怀。我佛慈悲,这也不过是一种修行罢了。”
他的修养显然比非苦要好,王俊见他受伤虽重,自有一股宠辱不惊之态,便暗暗点头。
阑珊笑道:“是啊,那不知,故意设计烧毁宝塔,是不是也是一种修行呢?”
众人均都大惊,周遭鸦雀无声。非乐皱眉,似觉着疑惑:“施主、是在说我吗?”
非苦愣了愣,喝道:“你胡说什么?”
姚升跟王俊等人,原先听两个和尚讲述,倒也挑不出什么来,可要是第一感觉的话,显然是非苦这个和尚比较值得怀疑,而且他又是第一个发现“火龙绕塔”的人。
尤其是对姚升而言,这种第一时间发现或者置身案发现场的,往往是重点嫌疑对象。
没想到阑珊竟对着其貌不扬的非乐说出了这话。
此刻慈安寺的方丈僧也忍不住道:“这位舒大人,为何竟如此说?非苦跟非乐两人,那夜若是退的晚一步,就丧命于此了。而且你说是非乐设计烧毁宝塔,但大家有目共睹,是火龙……天降雷火击中了宝塔,并非什么设计所能够的。”
另一位监寺也道:“哼,圣孝塔是工部负责修缮的,如今出了问题,身为工部的人自然是要推卸责任的,只不过把责任随便推在我寺的僧众身上,是不是有些太明目张胆了?”
这些话,其实也是围观众人们心里隐隐在想的。
面对这些质问,阑珊却仍是丝毫也不急躁,只仍温声说道:“方丈,雷火虽是天火,但若是有人成心设计引雷,也不是不能够的。”
监寺道:“那你说,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成心引雷?而且那夜非苦跟非乐是一起巡塔的,难道你还要说他们两个勾结了吗?”
“他们中间分开过啊。”阑珊淡淡地说道:“贵寺巡塔的规矩,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这塔毕竟是绕周巡查的,若两人一块儿巡逻,难保有不轨之徒避开在他们前后的,察觉不到,所以得一个人等在原处,另一个人前去绕周。
监寺道:“虽然分开过,但是半刻钟不到,你莫非要说非乐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爬到了塔顶设计引雷了吗?哼哼,你是工部的人,总该知道,这塔上外面都是滑不留手的,尤其是下雨天,上去只有摔死的份儿!”
“他自然不必亲自爬上塔顶,因为有一种东西可以帮他做到。”
“你倒是说来!”
阑珊回头看向姚升。
姚升福至心灵,忙从袖子里把那块铁片掏了出来递给阑珊:“这个?”
阑珊拿在手中:“就是这种东西。”
无数疑惑的目光都盯在那不起眼的铁片上:“这又是什么?”
阑珊看向非乐:“师父,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您说笑了,我又怎会知道呢?”非乐皱眉摇头。
“你当然知道,”阑珊淡淡道,“前夜你就是利用这个,引来了雷火。”
非乐不由一笑,引得脸上的伤也看着甚是狰狞:“大人,我不明白这话,连这东西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又怎么引雷?”
阑珊道:“此物是给雷火击中,瞬间融化的铁水落在地上遇凉后凝固而成的。你自然知道,因为这一切都在你算计之中,你要的就是这物熔化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因为这就是你犯案的关键证据,没有这个,就不会有人看破你的犯案手法!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偏是这个引发了我的怀疑。”
一片讶异声中,阑珊又道:“工部对于圣孝塔的修缮绝不会怠慢一丝一毫,且每年都会有专人检查塔上砖石,鸱吻等,许多人大概不知道的是,这鸱吻不仅是装饰所用,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避雷。鸱吻的口中连接铜线,从塔身直到地面,这是无数前辈们所得出的避雷经验,为的是在天雷击中的时候,铜线会把雷击的力量引到地下。”
工部的人对此事自然不陌生,但其他的大部分人果然都不知道,今日才算耳目一新。
姚升听的最为认真,问道:“这贼人莫非就是在鸱吻上动了手脚?可……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呢?”
“的确是在鸱吻上动了手脚,”阑珊扫了眼非乐,却问姚升道:“姚大哥,我看你腰间带着弩,以你之能,站在这里的话,能否射中塔上的鸱吻?”
姚升皱皱眉,仰头端量了半晌,摇头:“我的弩虽是特制,但在这里的话,最多只能勉强的射到第四层。”
阑珊后退一步,转头看向身后的古树:“那么,假如姚大哥你爬到这棵树上呢?”
姚升蓦然回头:“你是说……”
这棵树最高的地方,几乎有圣孝塔四五层高,假如爬到上面去,要射中八/九层上的鸱吻,怕是轻而易举的!
阑珊道:“不错,那夜,贼人便是用此物射中了圣孝塔上的鸱吻,鸱吻上的铜片剥落,这物却留在了上面,成了一支引雷之物!——这个,原本是一支特制的铁箭!”
现场百号人,在古怪的寂静后,嗡地发出整齐的声响,听着像是一声沉重恍然的惊叹。
非苦道:“你瞎说!我师兄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阑珊道:“在你绕塔的时候,他做不成吗?对普通人而言显然是不能的,但……对高手而言,却是轻而易举。”
“你……”非苦咬牙,又道:“若真的是他,他又怎会差点儿给坠落的砖石砸死!”
阑珊淡淡道:“那自然是因为,他有必须给砖石砸中的理由。”
大家听了这话,又都不懂了。
只有非乐,原本一脸平静,只在听阑珊点破铁箭的时候才稍有动容。
可直到听到这里,他的眼神才真正的变了,隐隐透出几分惊愕。
阑珊望着他道:“师父还需要我说下去吗?”
非苦看看师兄,气急地叫道:“你说,你说你说!我不信有什么理由,值得去冒送命的危险!”
阑珊看非乐一言不发,便道:“若不给钻石瓦砾砸中留下伤痕,这位师父又怎么掩饰自己身上的伤呢?”
“什么伤!”问话的是监寺。
阑珊扭头看那棵古树:“据说这棵树,那夜也差点儿遭到雷击,我想是这样的,当时这位师父爬到树上想要射箭引雷,但树本身给雨打湿便极危险,虽然他射中了九层鸱吻,但雷也同时到了,师父惊慌之下从树上一路跌落下地,身上留下许多伤口。”
阑珊回头看着非乐:“你知道你身上伤重瞒不过非苦,所以你必须给自己一个瞒天过海的机会。”
非乐给她盯着,这才一笑:“您的话,听着倒像是真的,可是,有什么证据呢?”
阑珊一指背后古树,道:“纵然是给雷击中,树木焦枯是正常的,但是哪里有这许多断裂的树枝,断口新鲜,且并无任何烧灼痕迹?倒像是有人故意扯折下来的,大家都知道,那夜的风很不足以摇断这么粗大的树枝。——还有,若此刻派人上去查看,我想纵然给雨水冲刷,细寻的话,血渍或者给刮破的衣物总该会留下一点吧。”
姚升听了一挥手,大理寺几个好手立刻跑到古树旁边,纵身跃了上去!
非乐的双眼微微眯起,喉头动弹:“这个、似乎有些武断了吧?”
阑珊笑道:“那再加一个如何?我想请教师父,有砖石从头顶砸落,师父的脸上有伤是正常的,那、您的……”她的目光扫向非乐的双腿,“刚才看师父走路有些异样,不知大//腿//内侧是否有伤?”
非乐身形一晃!
纵然高空落石,再怎么,也不可能刁钻的伤到腿的内侧去。
但若是从树上摔落,是往下坠落的姿态,自然很有可能给折断的树枝或戳或擦伤。
姚升听到这里,又见非乐脸色很差,他眼中的笑意已经浓的要满溢出来,姚大人摩拳擦掌,很想当众脱下非乐的袍子,立刻验明正身。
方丈跟监寺等人脸色也很不好,突然方丈道:“舒大人既然说是他,那是不是还忘了一样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作案的弓呢?那箭照大人所说是给雷熔了,弓总是不能的吧。”
阑珊还未说话,姚升道:“这个好说。”
他左右看了会儿,转头望向右手侧墙边的冬青丛:“去搜!”
大理寺的人纵身而出,不多时,竟从冬青里找出一把半臂长的弩机!
姚升拿着把玩,笑道:“不错,比我这个好。只是选的藏弓之地不大缜密啊。”
阑珊道:“按照他原本的安排,这把弩应该是事先藏在树上的,原本也该仍放树上,但那时候他从树上摔下来,弩也跟着落下,非苦又到了,仓促中自然找不到合适地方,于是就只能扔向冬青丛中。姚大哥果然洞察入微。”
姚升笑道:“你的路都铺好了,我只要把自己稍微想象成凶嫌,就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会怎么做了。”
两人一唱一和,围观众人则听的如痴如醉,恍然大悟。
正在大局已定的时候,原本垂头的非乐突然冷笑了声,纵身跃起,竟是向着阑珊袭来!
阑珊只顾推理毫无防备,吓得怔住原地。
危急关头,原本看似毫无提防的姚升闪电般出手,他旋身挡在阑珊身前,同时单臂将非乐的右手一格,右手微动,腰间的刀瞬间出鞘!
“在我面前伤人,你还嫩了点儿。”姚升横刀于胸前,唇角虽然带笑,眼中却是嗜血的光,此一刻,才是姚大人笑面虎的本色。
非乐给拿下后,剥去衣物,果然发现腿上隐秘之处的伤,众目睽睽之下无从抵赖。
毕竟非苦也跟他同样受伤,但都在上半身而已。
大理寺的人又在树上找到了沾血的僧袍布缕,连同地上熔了的铁水,均是证物。
案子板上钉钉,面对这种情形,非苦也想了起来,原来在他扑过去救非乐的时候,发现非乐身上湿淋淋的……这自然是先前非乐攀树的时候早就淋湿了。
不然他若只是撑伞站着,绝不会湿成那样。
只是当时事出突然非苦并没在意而已。
工部众人醒悟过来,一拥而上围住了阑珊。
阑珊无心应酬,拉住还在呆若木鸡的王俊,叫他暂时主持剩下事宜,自己便要离开。
姚升人前出了风头,又破了案,给大理寺以及兵马司等熟人簇拥着,意兴飞扬。
正在说话,一眼看到阑珊转身,忙叫了声:“小舒!”
阑珊止步:“姚大哥。”
姚升越众而出,上下打量着她,摇头叹道:“小舒啊,你真是……从未让哥哥失望。”
“哪里,若不是姚大哥,我只怕要伤在那贼人手中了,而且,”阑珊笑道:“能破案还有一个助力,就是姚大哥你啊。”
“我?”姚升着实的诧异了。
阑珊看向姚升的手上,道:“姚大哥因为常用弩机,食指的外侧留了厚厚的茧子,当时我一看非乐,便发现他的右手食指旁侧也有同样的厚茧,这自然佐证了我的想法。”
姚升愕然之余,啧道:“小舒,我可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我先前审问他的时候似乎也看见过,只是没往这方面去想!”
阑珊笑道:“姚大哥是灯下黑了,你毕竟是经年历月习以为常的了,所以就算看到茧子也并没格外感觉,何况这些僧人都经常做工,留下茧子也不足为奇,你便疏忽了。唯独我不是习武之人,当初我给言哥儿做那把小弓/弩的时候,就曾练习过射箭的姿势,还曾异想天开过会不会也磨出茧子,所以对这个格外敏感些。”
她说完了这个道:“这件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工部也可以开始着手重修圣孝塔,而审讯一事,自然又劳姚大哥了。”
她稍微舒展了一下腰身,吁了口气:“我也得家去看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舒:顺手解决了个案子~
阿沅:夫君好棒,要抱抱~
小赵:嗯?
阿沅:=。=王爷先请~~
小赵:什么先请,只有本王能抱!
一更君给大家塞一颗定心丸,放心吧~咱是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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