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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家04(2 / 2)


各自点了餐后,卢轶环视餐厅一周,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真在这里当钢琴师?”

“不然呢?”卢蔚澜睨了卢轶一眼,“去年他家里的事,整个湛海都闹得沸沸扬扬。”

“我知道。”卢轶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但我没想到他会到这一步……”

卢蔚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卢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被爸妈捧在手里茁壮成长。”

卢轶不想认账,矢口否认:“容话的爸爸可比我爸妈溺爱我多了!你见过大学开学做家长的弄了一个施工队进学校,帮儿子在学校里买一块地皮修一个独栋小别墅吗?还有啊,他爸怕他吃不惯学校的食堂,为他特地聘请了一个厨师团队,每天一到饭点就推着餐车进到学校,中国八大菜系啊,日法英美泰都占……”

“卢轶。”卢蔚澜出声打断卢轶,“容话他没有父亲了。”

卢轶滚了滚喉,把没说完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三份牛排上了桌,衡星自然而然的将自己的那份用刀切好,和卢蔚澜的那份牛排交换。

卢蔚澜瞥了一眼分隔均匀的肉块,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继续对卢轶说:“我知道你还在因为两年前在钢琴比赛上输给了容话,不服气。”

卢轶反驳道:“我没有不服气,我只是……”

“那你就是输不起。”卢蔚澜说:“在你引以为傲的钢琴上输给了他,是你技不如人。”

卢轶难得没呛声,头埋得低低的。

两年前,卢轶才海外学成归来,志得气满的报名参加了由他小姑卢蔚澜担任评委的钢琴赛事,一路过关斩将杀出重围,却在最后争夺冠军一席上触了礁沉了船,输得一败涂地,满身锐气被从头到脚被狠搓了一遍,铩羽而归。

而容话从此也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卢蔚澜见卢轶沉默,不再多说,恰好逢容话换了正装走上了演奏台,说道:“看看你的对手在这样的环境里,技术是倒退了还是进步了。”

卢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抬起了头,把目光停在了容话身上。

得体端庄的服饰,优雅从容的神情,这个小王子与两年前相比没有一丝变化。

他弹了贝多芬的《c小调第八钢琴奏鸣曲》悲怆的第二乐章。

琴声缓而悠长,慢中透着幽,在他的弹奏下却又好像带上了一点难以言说的寂,似悲怆又不似悲怆,似悲痛又不似悲痛,他弹出的这点寂已开始将原本的悲与痛逐步逐步的取代。

只留下寂,和一点柔和的宁静。

小王子,还是那个小王子,不过是比从前更多了些非常人能窥探的心境。

卢蔚澜头一个鼓了掌,间隙问了一句卢轶,“弹得如何?”

卢轶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你不说那我说了。”卢蔚澜直白的目光注视着水晶灯下光芒万丈的少年人,声音含笑:“我大概已经找回了我的一见钟情。”

衡星握着红酒杯的五指不留余力的收紧,脆弱的玻璃壁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霎时粉碎四溅,红酒液夹杂着玻璃碎片划出的血流满他整只手,已分不清是酒还是血。

餐厅的服务员匆匆忙忙的赶来,询问客人有没有事,连容话也暂停了演奏。

卢蔚澜却仅是漫不经心地瞥了衡星的手掌一眼,似嘲讽的说:“受伤了……”

盛玉宇正在后厨做甜点,就被餐厅的同事急急忙忙拉出来,说是有客人受伤了,需要他紧急包扎。他是自小学医的,餐厅里同事们有个风寒脑热都喜欢让他开方子,所以把他拉出来为客人处理伤口也无可厚非。

他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正准备给衡星的手掌消毒,眼尖的发现,对方的掌心里却扎满了细碎的玻璃渣,说:“你这个不行,得用钳子把玻璃片夹出来。”

衡星闻言拧了拧眉,想把手从盛玉宇手里抽出来,盛玉宇却快他一步拿出医用钳消好毒后,就要给他夹玻璃,“有点疼,这位客人你忍一忍。”

卢轶的裤子上也被飞溅的酒液给溅到形成了一团污迹,他十分不爽的抽着纸巾擦拭着,闻声说:“让他记住疼,有事没事发什么疯!”

盛玉宇没接话,动作迅速的夹出嵌在衡星手掌里的玻璃残渣,又给伤口依次消了一遍毒后,鼻头突然窜进一股奇异的异香。

他吸了一下鼻子,以为自己闻错了,那股异香却在一瞬间变得更浓,将四周残留的酒味都仿佛要盖了过去。

衡星猛地收回自己的手握成拳头,盛玉宇皱起眉,说:“还没缠绷带。”

衡星朝他摇了摇头。

盛玉宇说:“什么意思?不用缠?”

“他不会说话。”卢轶毫不留情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点破衡星,嗤道:“他不想缠就不要给他缠,反正疼的是他自己。”

盛玉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收拾好从衡星手里取出的玻璃残渣后便起身丢进了后厨余的垃圾桶。

容话的演奏中场暂停,礼貌的前来询问衡星的伤势如何,结果却被衡星那仿佛要溢出瞳孔的敌意情绪给怔住了,到嘴边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卢蔚澜和卢轶对待衡星受伤的态度也有些微妙,前者坐在一旁云淡风轻的品着新上的红酒,后者一个劲的在拭着裤子上的红酒迹。

见他来了,卢蔚澜开口道:“容话,你刚才弹的不错。”

容话得了这声夸,不卑不亢,“谢谢卢老师。”

卢蔚澜放下红酒杯,站起来朝他伸出手,含笑道:“这周周末,我诚邀你来我家,共同探讨琴技心得。”

卢蔚澜作出的手势,不是平常握手的姿势,而是手背朝上,这是想要容话亲吻她的手背。

惯有的西方礼节,用在此刻卢蔚澜邀请容话前去自己家中做客并不突兀。

容话却有些措手不及,愣在原地几秒后,察觉到卢蔚澜的眼神里别有深意,遂握住卢蔚澜的手掌,俯下身,看似是在卢蔚澜的手背上烙下一吻,实则是亲在了自己的大拇指上。

他说:“我的荣幸。”

丢完垃圾回来的盛玉宇刚好看见了这一幕,疾步走过来,“话话你们认识吗?”

容话道:“认识,这是钢琴家卢蔚澜女士和她的侄子卢轶以及管家衡星先生。”

盛玉宇有些腼腆的朝卢蔚澜笑了一下,“我刚刚听见卢女士周末要邀请容话去家里做客,是吗?”

卢蔚澜坦然应答:“没错。”

盛玉宇挠了挠脸,“我周末能够和他一起去您家做客吗?我和容话是很好的朋友,虽然我不会弹钢琴,但是我也很仰慕卢老师您的!”

容话听完觉得有些不妥,还没来得及出声替盛玉宇解释,卢蔚澜就已欣然同意,“既然是容话的朋友,我当然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盛玉宇嘻嘻笑了两声,“谢谢卢老师了。”

卢轶把擦拭红酒迹的帕子往桌上一扔,放话道:“小姑,我周末也要去你家。”

“随便你。”卢蔚澜说完,又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你来也好,刚好做个见证。”

语毕,她的视线瞥过坐在原位僵硬如石的衡星,心中生出一点异样的快感。

而在后厨余的垃圾桶里,被人刻意用紧实的塑料袋包好的玻璃残渣,在黑暗里闪出一点细微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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