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眼皮子未抬,只道:“歌扇,休得在公主面前放肆。”
“原本就是。”歌扇并不惧归雁,瞧了一眼静坐上首的温瑜,毫不客气地就顶了回去,“这样人也不知是如何当上的禁军统领,那瘦瘦弱弱的模样,不知道能否在我手底下走出十招去。”
归雁也不再言,面色沉静地站着。
“奴婢看着却是未必。”柔软如水的嗓音轻轻响起,说了那半句,却不再往下言,只看着坐在上首温瑜的神色。
温瑜的眸光始终凝在茶盏之上,仿佛若有所失,闻言唇角斜斜勾了一下,“且说说。”
“是。”宿雨垂首福身应了一声,“方才公主有意言语羞辱,又赏下那蔷薇,只视裴统领为下人奴才,蔑然之意显而易见,可裴统领却由始至终面不改色。”
“面不改色又能如何?”歌扇的柳眉一扬,杏眼中全是不屑一顾与傲气:“公主乃堂堂皇后嫡出三公主身份尊贵,又最得皇上的宠爱,便是折辱于他又能怎样。只是他是个武将,却比那些个文弱书生瞧着还少了一分骨气,临安候府的世子让公主说了一句都会脸红,他却是……”
歌扇的话音倏然一停。
“你瞧。”宿雨轻轻一笑。
“他的确不简单。”温瑜的指尖轻轻在尖利的护甲上划过,眸中的眼色幽冷。
裴川乃是突生的异数,她本就不得不起疑心,却奈何他倏然而至避无可避,是以她今日有意出言试探。
她那一个“赏”字与平日里男人狎玩下等姬妾之时一般无二,倘若换做旁人,只需是男人,再胆小怯懦不过的,难免都要有一时的愤懑。
可裴川却半丝也无,不羞不愤,甚至连眼睫都不曾颤一下。
京中子弟,朝中百官,能有这般养气功夫的,她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无不是在倾轧中摸爬滚打百炼成钢了的老妖精。
殿中又是一阵寂然,归雁福了福身子禀道:“公主,晚上有上元节宫宴,该早些梳妆了。”
上元节宫宴?
温瑜略略怔了怔,然后笑了笑,伸手扶住归雁递过来的手站起了身子,“倒是。”
胭脂满桌台,妆奁镜支起。
宿雨从小宫婢手中接了凝脂膏子,抬眼间见着门上的毡帘打起,进来翠色衣衫的清丽女子,眼色微亮,笑道:
“公主,迁莺从坤宁宫回来了。”
“嗯。”温瑜缓缓抬了眼睛,从锃亮的铜镜中瞧着一个窈窕的身姿踏进殿内,一步一步走近行礼。
“奴婢给公主请安。”
迁莺尚未起身,宿雨已是笑着开了口问道:“迁莺,皇后娘娘唤你过去,可是赏下了什么好东西?”
迁莺直起身子来,往旁欠了欠身子露出后头捧着托盘锦盒的宫婢们,回道:“公主玉体初愈,皇后娘娘赏下了一支玉参来给公主补身子。今日上元节宫宴,这一套南边新进珍珠裴翠首饰与公主年前为今日制的衣裙甚是相配,皇后娘娘特意赐给了公主,还有——”
迁莺指了指最后的那个锦盒,“那是灵州清丰山过来的,是太子……”
“行了,”温瑜的嗓音疏淡,“本宫知道了,收下去吧。”
“是。”
清香淡淡的凝脂膏子揉上温瑜的指尖,温瑜抬眼瞧着镜前的人影,依旧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娇艳明媚,就如皇帝口中所赞的那样,是这皇宫中最夺目的蔷薇。
蔷薇虽攀附缠绕而生,却是有刺的。
温瑜眼眸凉薄似霜,“归雁,你这就替本宫去钦天监走一趟。就说本宫与裴川八字相冲,倘若成婚轻则家宅不宁是非多生,重则祸及长辈,克伤亲友,宜推迟数年再成婚。奏疏上怎么润色,让监正自己看着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