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们要乘坐的六路汽车就来了。
叶蓁蓁上了车,习惯性地想要交票,可是她忽然发现,司机旁边竟然没有投币交票的地方。
她往车厢后面望了一眼才想起来,04年L区采取的还是传统收票的方式,每辆公共汽车上下车的地方都会坐着一名检票员。
下车的时候乘客必须从后门走,然后将车票或者零钱交给检票员。
三站之后,叶蓁蓁母女下车。
交票的时候,她忍不住多看了那个一直板着脸的检票员一眼。心想着两年后L区再也没有检票员了,这些向来对小孩子没有好脸色的大妈们又去了哪里。
到了姥姥家门口时,叶蓁蓁突然感到一阵恍惚。
叶蓁蓁小的时候,姥爷家条件不怎么好,一直都住平房。
赵秋月在这里出嫁,在这里坐了一半的月子,小时候的叶蓁蓁也是在这里长大的。
不过没过几年,这里就拆迁了。姥爷分到了一套房子和一笔钱,住进了楼房。
这个简陋的小平房,就只存在于叶蓁蓁模糊的记忆里了。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枣红色大铁门,叶蓁蓁忽然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赵秋月提着东西走在后面,见叶蓁蓁不敲门,就腾出手“咚咚咚”地敲了三下,还问女儿“发什么呆呢”?
叶蓁蓁说“没什么”,然后不等里面有人进来敲门,就伸出小手从门洞穿了过去,从里面打开了插着的门闩。
这种院门“防君子不防小人”,很容易就从外面打开了。
赵秋月见了,忍不住职业病发作,教育了女儿一句,“别人家的门你可不许这么开啊!”
“我知道!”叶蓁蓁不耐烦地说。
母女两个一进院子,就看到叶蓁蓁的姥爷驼着个背,手里正拿着个大铁勺在锅里搅来搅去。
叶蓁蓁心里忽然又是一酸。
她记忆中的姥爷已经七十多岁了。
可还一直生活在病痛和内疚的折磨里。
其实姥爷年轻的时候,是当地的“劳动模范”,力大无比,非常能干。
可是后来,他伐木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短短的时间里瘦了二十多斤,人就不如从前有劲了。
可即使如此,在叶蓁蓁这些小辈看来,姥爷除了有皮肤病这样的小毛病,身体要比同龄人好多了。
把姥爷折磨得牙齿、头发掉光,整日腰酸背痛还愁眉不展的,是叶蓁蓁她姥姥的病。
别看叶蓁蓁的奶奶那么凶,可事实上她家这四个老的里,身体最不好的就是金老太太。
她奶奶最后是肾衰竭走的,满打满算也就活了七十岁。
可她姥姥虽然活着,却是生不如死。
姥姥得的是脑溢血。
抢救过来之后,她就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连话都不能说,就那么摊在了床上。
按说姥姥有三个孩子,应该轮番伺候她,或者各自出钱出力才是。
可是最得姥姥姥爷宠爱的小儿子,却在关键时刻受了儿媳妇的挑唆,不肯照顾老人也不肯出钱。
除非老人答应立即把所有房子转到他们名下。
当时为了这事儿,叶蓁蓁的妈妈气得直接和弟弟一家闹掰了。
一直到叶蓁蓁重生前,都是她妈妈和大姨在轮番照顾姥姥。
因为母亲的病,做女儿的看着心疼,也总有牵挂,赵秋月和赵春月姐妹的生活,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连在外上学、不怎么回家的叶蓁蓁,每回去姥姥家都会感到极其的压抑和沉重。
但最难熬的,还是叶蓁蓁的姥爷。
首先赵秋月姐妹两个自己有家庭,不可能每天都呆在娘家,叶蓁蓁的姥爷就是主要负责照顾她姥姥的人。
其次,姥爷心里一直后悔,当初姥姥发病时没有及时打120。
叶蓁蓁记得,姥姥是晚上七八点的时候脑溢血晕倒在了厕所里。
可她姥爷的忌医心理非常严重,直到三四个小时之后,见老伴儿迟迟不醒,才慌乱地给叶蓁蓁的妈妈打电话。
可是已经太迟了。
当晚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她姥爷一个七十岁的人了,直接哭倒在了医院的走廊里,说是如果老伴儿救不回来,他也不活了。
最后姥姥是抢救回来了,可也只剩了一口气罢了。
叶蓁蓁后来出国后选择学医,和这件事有很大的原因。
她想尽自己的努力,多为家人科普和扫盲一些医学常识,更好地保证家人的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