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十分安静,两分钟前邵辰风家中的那场剧烈争执就如同一场幻觉,蔚鸿之靠在椅背上凝视后座上沉睡的雀宁,心中可谓一团乱麻。
他有许多需要重新思考再做决定的事,但邵辰风家楼下可不是个厘清思绪的好地方,蔚鸿之转回身,拧钥匙打火,驱车离开小区。
雀宁这时候终于敢稍微睁开眼睛,触目所及的是卡宴内部的车顶,他微微偏头,阳光透过前排敞开的窗户照进他眼中,微亮的眼瞳中映出驾驶座上蔚鸿之的侧脸。
要在什么时候假装醒来呢?现在已经脱离危险,随时可以苏醒。雀宁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再过一会儿,如果在离开邵辰风家中后就接着醒来,似乎有些太过巧合了。
于是他重新安心地闭上眼睛,虽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但有蔚鸿之在,他不怕被带到奇怪的地方去。
蔚鸿之本来打算送雀宁回家,但邵辰风最后一次的药量加倍,现在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到时候又没法给雀宁家人解释昏睡的原因。他想了想,决定先带雀宁去自己住处。
到底不是外表看上去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蔚鸿之开车很稳,加上卡宴减震很好,雀宁躺在后排几乎感觉不到摇晃,紧绷了一下午骤然放松下来,难言的疲倦从心底涌出,几乎就要这样睡着。
昏暗的客厅,被布蒙住的画板如同沉默的白色幽灵,茶几上易拉罐中盛着毒.药,身材颀长的画家转过身来朝他微笑,下垂的眼角流露出的却不是艺术家的忧郁,而是恶魔般的阴森与邪恶,而他坐在沙发上动弹不得,连眨眼都是种奢望更别谈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邵辰风伸出手拽住白布的一角,将它扯下来。
画布上黑雾凝成狰狞的形状咆哮着冲出,将他整个扑倒在沙发中,如同带着薄茧的粗粝肢体肆意抚摸着他身体的每一寸,恐惧顺着脊梁蹿上,他却无法挣脱也无处可躲。
而邵辰风就站在那里肆无忌惮地将他打量,像是在看一件物品,画家半边身子被雾气吞没,如同那怪物就是他本人的具象化。
……不,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他凝聚全身力量试图做出最后的反击,孤身一人的战场上,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他忍气吞声地观察周围一切,试图在找到弱点后,给予足以将其击退的致命一击。
门却被咚咚的敲响,黑雾停顿一下,接着动作更加疯狂,随着愈演愈烈的敲门声,他几乎整个被黑雾紧紧包裹,它拽住了他脚踝,就要将他向画布拖去!
不可以,我绝不能让你得逞!
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那样有限,纵然他再如何努力,都似小小蚍蜉般无法撼动巨树,就在他即将被拖入画布的前一刻,哗啦一声,门被冲破。
光从外面洒了进来,黑雾惨叫着冰雪般消融,逆着光的身影伸出手,牢牢抓住了他。
这时雀宁才骤然意识到——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人。
兴许是那双手给了足够的勇气,雀宁不算是被惊醒,他整个人还处在刚醒时的迷蒙中,只感觉自己再一次被打横抱了起来。
车内有限的空间终是让行动受限很大,蔚鸿废了挺大力气才把睡梦中的雀宁弄出来,鼻尖上甚至都渗出一层细汗。
暮色悄然降临,西边燃烧着火烧云,才刚刚六点,蔚鸿之抱着雀宁往院子里走,突然感觉怀中的人轻轻动了下。
他低下头,恰好对上雀宁刚睁开的眼睛。
对方还带着刚从沉睡中苏醒的些微茫然,紧接着似乎是在惊异于怎么会被他给抱着,惊讶地瞪大眼,就要挣扎着下来。
“宏、宏哥。”
“别动。”雀宁虽然看着纤瘦但毕竟是个男生,体重不可能轻到哪里去,乱动之下容易失去平衡,蔚鸿之赶忙停住脚步稳了下,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安眠药服药过量加上提前苏醒应该会有头疼的后遗症,雀宁点了下头,佯装难受地皱起眉头:“有点……”
“那就别先急着下来了。”蔚鸿之怕他猛一站起来会头晕,没撒手,直接抱着雀宁走进前院,刚刚到门口他就听到了屋里双皮奶的叫声,喵喵地在呼唤他。
抱着雀宁腾不出手来,不好拿钥匙也不好按指纹,蔚鸿之瞄了眼正观察他院子的雀宁,也不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了,硬着头皮直接道:“歪比歪比,歪比巴卜。”
雀宁立刻收回视线看向他:?
声纹锁识别出暗语中蔚鸿之的音色,自动打开,蔚鸿之侧身用手肘顶开门进去,双皮奶原本蹲在门口,见他进来站起身,绕着蔚鸿之走了两圈,用脸蹭蹭他的小腿,接着在地上一趟,就开始伸着懒腰打滚。
“帮忙把门关一下。”
雀宁赶忙伸手拉住门把手关上防止双皮奶跑出去,蔚鸿之用脚尖轻轻踢了下双皮奶的屁股,走到沙发前,附身将雀宁放在上面。
“先歇一会儿。”蔚鸿之从茶几下层拿出倒扣着的玻璃杯,到直饮机边接了杯温水,递给雀宁,“喝点水吧。”
“谢谢。”雀宁也的确渴了,一整个下午他一滴水都没喝,喉咙都要干的冒烟了,他捧着杯子咕咚咚一口气喝光,才舔着嘴角意犹未尽地放下。
这时候他终于能好好去看四周,这房子是三层的独栋别墅,带着前后两个院子,占地面积非常大,内部面积大概有三百平的样子,光是一个客厅就宽敞的赶得上他整个家。整体的欧风装修相当华丽,半开放式的厨房边甚至还带着个吧台,楼梯通往二楼能看到半边走廊,落地窗外是后院,泳池在夕阳下泛着粼粼水光,猫爬架安在旁边,亚力克板的太空舱方便双皮奶随时躺在上面晒太阳。
这样的豪宅雀宁只在电视剧中见过的,没想到竟然能有亲眼看到的一天。
蔚鸿之到玄关处换过鞋,又蹲下身摸了两把之前欢迎被无视的双皮奶,见雀宁好像还没喝够的样子,就要再给他倒一杯。
“没关系我来吧。”雀宁赶忙起身,蔚鸿之轻轻一挡他的手,问,“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雀宁顿了顿,终究率先问道,“宏哥你是直接到楼上接的我吗?”
“我给你打了两次电话都没人接,你昨天不是说过一定会接吗,我觉得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就上去看了看。”蔚鸿之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只是他还不到五点半的时候就在邵辰风家门口等着了,第一个电话没打通直接敲门。
但蔚鸿之并不知道雀宁知晓全部情况,他还在佯装疑惑,问道:“我进门的时候看见你在沙发上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就把你先带到我这边来了,你那是……怎么回事?”
而雀宁也装出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抿了下嘴吹,垂下眼,两只放在腿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最终雀宁深吸口气,看向蔚鸿之,眼神认真而凝重:“我怀疑邵辰风给我下了药。”
“药?什么药?”蔚鸿之“吃了一惊”,但很快他反应过来,狠狠皱起眉头,“你是说他故意下药把你迷晕的?”
雀宁点点头,终于可以全盘托出:“大概八.九次吧,我去他那边做兼职的时候中途睡着,有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邵辰风就在旁边看着我,加上宏哥你两次提醒我不要在别人家随便吃喝,就有点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上个星期我吃了我妈的安眠药试了下,被助眠睡着的感觉和在他家经历过的几乎一模一样,就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我每次去时都要喝的可乐里加了料,故意把我弄睡。”
“我想试验一下到底是不是这样,昨天才拜托你来接我的,如果这次没睡过去,电话响了可以自己接,万一睡了,也能被铃声吵醒。”雀宁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笑道,“就是操作好像有点失误了……还麻烦宏哥上去找了我。”
蔚鸿之面色凝重起来,他也顾不得去接水了,直接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道:“这么严重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万一我没能按时到楼下给你打电话呢?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我……我那时候觉得也只是个猜测,就算真的被迷晕了,也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情,之前几次都没发生变故。”雀宁自知理亏,声音小了下去,虽然真相并非如此,但也差不太多。
刚开始雀宁的确是这样想的,直到邵辰风邀请他到酒店去吃饭,说出了那一系列迷惑发言,他才真正有所怀疑,规划好了今天的计划。而没有告诉蔚鸿之只是不想把他牵扯其中,毕竟这种事情说实在的,并不是那么好开口,如果蔚鸿之问起邵辰风为什么要将他迷晕了呢?他难道要直接回答说邵辰风是在馋他身子吗?
听到雀宁的话,蔚鸿之简直恨铁不成钢,直到现在,雀宁都还抱着“他是个男生不会有多少危险”的想法,的确,正常情况下会对成年男性出手的变态很罕见,但现在他们所在的世界,可是一本黄书!
每个人都在觊觎雀宁,他们不择手段,雀宁越是这样想,就越危险。
但他终究不能直接给雀宁说出,只能道:“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雀宁摇摇头:“我还不知道,但关键点应该在他画的那些画上,只可惜,邵辰风说那些画他都还没有真正完成,从来不愿意让我看。宏哥你有没有参加过画展之类的活动?邵辰风的作品不愿意展示给我,但可能还是要给别人看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