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上好的紫砂壶擦着林宇的耳廓嗖地飞过去,嘭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碎渣四处飞溅。
巨响吓得所有人均是一惊。
林琼恨其不争地睨一眼林昇,气得直拍沙发扶手。
惠姨闻声从厨房跑出来,看见林宇歪着身子,又看见林宇坐的沙发后面一地的紫砂壶碎片,登时怒不可遏地横扫林昇一眼。她语气生硬地对跟出来的阿姨说:“赶紧扫了。”
惠姨走到林宇坐的沙发后面,搬过林宇的脸仔细瞧,低声问:“伤哪儿了?”
“没有。”林宇握了一下惠姨的手。
惠姨是不怕林昇的,平时该给的尊敬她都会给林昇,但前提是林昇不去刻意刁难林宇。她问完也没离开,堂而皇之地站在林宇身后,略微抬起下巴,目光一沉,一副“我看谁敢再欺负他!”的护犊子架势。
林赫看着好笑,也真笑了。心说,亲生父亲还不如一个阿姨。
“你给我老老实实坐那听着,再敢砸东西,滚出去!”林琼怒斥道。
林昇被骂的浑身一凛。林琼何时对他如此凶过?生平仅此一次,所以他愣是没回过神,怔愣地看着林琼威严的神色陷入茫然。
“不如今天就到这吧,”刘成的妻子突然开口,讪讪地笑着,她拉着刘艺乔走到刘成身侧,“改天再谈也是一样的。”
“刘太太急什么?”林赫笑着说,“我听我妈说,您和刘总可是经历了艰难险阻才走到一起的……”
刘成立刻打断林赫的话,轻蔑地嗤了一声,“我当今晚就是场小聚,原来是鸿门宴。我刘成有什么做的不对地方,老爷子您尽管说我,让一群小孩儿下我面子,呵,你林家就是这么做人的!”
他突然激愤地拔高声调,与林昇摔茶壶的声音不相上下。愣是喊得他身边的两个女人打了串激灵。
“我林家一干老少怎么做人,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倒是刘总近来没少往我林家伸手,怎么?想教我林家怎么做人吗?”林琼半阖着眼,语调不疾不徐,有些犯懒似的爱搭不惜理,但话却说得十分重。
这话噎的刘成面色铁青。他看看林昇,林昇向是刚回过神似的,转头对他说:“你先回去……”
“他回不去了。”这句话音量不高不低,乍一听像句玩笑话,细细品来只会觉得骇人。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的眼睛全都看向说话的人。
林宇放下茶盏,上身直起的同时似笑非笑的瞥向刘成,“刘总还没收我的礼。”
“你!”刘成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怒指林宇,“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林宇刻意把一个词掰开说,他起身踱步到刘成和林昇坐的沙发后面,“请问刘总,我什么时候欺你刘家了?是盛华85年第一次破产,你拿自己的女人钓富商的儿子;还是盛华今年破产,你又故技重施不惜拿私生女钓老友,请刘总明示,这两件事到底哪件与我有关系?”
刘成眼睛倏然瞪大,惊恐从眼底满溢而出!他和林宇中间隔着沙发,一个目光平静沉稳,一个满面惊惧。
林宇口中的盛华,正是经刘家两代人的手才经营起来的盛华集团。盛华集团与林氏集团年龄相仿,在林氏集团稳定上升的半个多世纪,盛华经历两次兴衰,可谓是业界经久不衰的谈资和传奇。只是盛华集团兴衰荣辱的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就不得而知了。
眼下经由林宇的口说出,不免让人惊诧。因为在刘成看来,林宇就是林家的外人,要不是盛华再次陷入危机,他甚至不知道林家还有林宇这么一个孙辈的孩子。
“他,他在说什么!”刘成的妻子身形打晃一脸懵,完全状况外,但不妨碍她觉得事情越来越诡异。
刘艺乔扶稳亲妈,低声道:“别问,也别管。”刘成为了救盛华,不惜牺牲她的婚姻,以她对林宇的了解,刘成未必干不出以上两件骇人听闻的事。
“信口开河谁不会!”刘成脸红脖子粗地挥舞着胳膊,语气颇有些胡搅蛮缠,“血口喷人!我要告你诽谤!”
林宇哼笑一声。
刘成恼羞成怒,低头质问林昇:“你就看着他诬陷你、我!!”
林赫赶忙开口,佯装叹服道:“刘总真是机智过人,我弟可没说您的那位‘老友’就是林总。”
刘成顿时瞠目结舌地定在原地,一只手还停在半空,犹如公园里滑稽的雕塑。
林昇刚要开口,林琼重咳一声,林亦铎端起茶盏递给林琼。
林昇嘴巴张开又合上,只转头警告地盯住林宇。
林宇看都不看林昇,瞥一眼雕塑刘成忽然冷声道:“要说‘欺人太甚’我林家没有一个人能比刘总精通此道,但要说‘做人’我林家就是随便拉出一条宠物也胜你刘成百倍!”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如雷贯耳。又仿佛一记猛锤,砸在每个人的胸口,让人为之一颤,久久处于情绪激荡中无法回神。
林昇着实被林宇的话震得不轻,扭头问林琼:“您就看着他放肆!”
“他哪里放肆?”林琼眼皮掀开又耷拉下去,好像懒得看林昇似的,“你比他放肆的时候,我说什么了。”
林昇也被噎的够呛,气滞血瘀地喘不上气,又什么都不能说。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天是老爷子带孙子声讨他来了!
“说话讲证据,否则就是污蔑。”刘成扯松领带,狞笑着打量林宇,“两片唇一碰就想泼我脏水……”
林宇从刘成身后转到刘成身前,打断刘成的阴阳怪气,“证据有。人,我也有,刘总想看,管够。”
他话落,别墅大门从外面推开,李君吾抓着一个女人的胳膊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步子迈的大,连累的那个女人趔趄了一下,险些撞到门框。
“哐当!”
沙发椅倒地,制造的动静着实不小。屋里屋外十几双眼睛齐齐瞅向潘欣。
李君吾抓着郭美推开门那一刻,潘欣豁然起身带倒了椅子,手边的果茶洒了一桌子。溅出的汁水淋她一身,她浑然不知,只错愕地注视着头发凌乱,面白如纸的中年女人。
李悦錡好整以暇地托腮坐在潘欣对面看她一副慌张的样子,不禁笑了一声,“怎么,林太太认识她?”
潘欣的失态出卖了她,哪怕只是一两秒,但是之后无论她再怎么端起事不关己的态度也于事无补。
失态的人何止是潘欣,刘成眼中的难以置信同样暴露在众人眼前。
“她是谁?”刘成的妻子第一个出声询问,她也是最先捕捉到刘成脸色转变的人,“你说!”她抓着刘成胳膊质问。
刘成一气之下甩开妻子的手,他力气之大甩得刘太太连连倒退,还是刘艺乔及时扶住才免于夫妻二人的难堪。
“刘成!刘成!救我!”
李君吾抓着的女人正是失踪近半个月的郭美。刘成知道自己暴露了,赶快收起满脸的难以置信,一转眼的工夫他就换了一副“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神色。变脸之快,让人为之叹服。
“刘成她是谁?!”刘太太上前一把拽住刘成,拽的刘成身形一晃。正如林赫的妈妈说的那样,她嫁给刘成历经千难险阻,她曾是豪门千金,委身下嫁,后又助刘成救盛华集团于危难之时,刘成曾发誓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个。
“她是谁?”李君吾边往客厅走边笑呵呵地说,“怎么刘太太不知道吗?她可是刘总的小情儿,三十几年如一。话说回来,刘总认识她可比您早。”
刘太太眼前一花险些栽倒。刘艺乔吃力地扶她都没扶稳,两个人一起撞在客厅中式摆架上,架子两摇三晃,一个古董花瓶啪地摔在地上。
刘成赶在妻子开口胡闹前,绕过沙发冲着李君吾就去了。
林宇眼疾手快,长臂一伸拦住他,毫不客气地将刘成甩在沙发上,堪堪压住林昇半边身体。
两个有地位有声望的男人撞在一起东倒西歪,颇有些狼狈。
林昇无辜遭殃,抬头怒瞪林宇,“搞得家里乌烟瘴气,你开心了!?”
他生气,一半原因是刚刚潘欣过于激烈的反应,另一半是刘成那些乌七八糟的勾当可能牵连到他,如今让三个小辈儿来声讨他,他颜面何在!
惠姨到门外叫进来两个保镖,保镖进来后看惠姨眼色行事一个站在刘成身后按住刘成肩膀,一个抓着郭美坐在椅子上。
郭美面色如纸,如泣如诉地叫着刘成的名字:“刘成……”
“闭嘴!”刘成怒指郭美。
郭美的哭声戛然而止。
“刘总,不跟我们介绍一下?”林赫问完,又看向潘欣,“看来你也认识?要不你来……”
“林赫!”林昇威严地喝止林赫再说下去。
林赫混不在意地挑挑眉,还端起茶跟林亦铎碰了一下杯,他倒是真像个看热闹的外人。
郭美见刘成不管她,扭头泪眼婆娑地望向潘欣。郭美人如其名非常貌美的一个中年女人,即便面白如纸,头发凌乱,一样美的别有一番风情。
潘欣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背对所有人。
李君吾随便拉了一张凳子坐在郭美旁边,胳膊肘撑在郭美坐的椅子背上,凑她耳畔蛊惑道:“看见了,他们都不管你,你如果不自救没人能救你……”
“郭美!”刘成突然大喝一声,“别信他!”
“不信我,难道信你?”李君吾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小情儿失踪了半个月,你找过吗?”
刘成怒急攻心,浑身发抖,依旧色厉内荏道:“故意绑架犯法!”
“哈哈哈刘总竟然跟我说犯法……”李君吾笑的整栋房子里笑声乱窜,他笑着笑着突然收起笑脸,“你他妈杀人越货的时候怎么不提犯法,反过来教训我,先看看你有命吗!”
“嗯哼~”林琼咳了一声,屋里立时安静。
嚣张的李君吾都放下了二郎腿,板板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林琼清完嗓子,不容置喙道:“说吧。”
刘成见势不妙,反而压下火气,低声下气道:“老爷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林琼:“你不说也成,有人替你说。”
林宇看向郭美:“刘成涉嫌纵火伤人,自身难保,他救不了你。”
“你说什么?!”刘成再次暴怒,起身起到一半,他身后的保镖捏着他的肩给按了回去。捏得他龇牙咧嘴,声音都发不出来。
“怎么回事?”林昇终于觉出事情远比他想的复杂,他没问别人,问的是林亦铎,这一屋子人他也只信自己养大的儿子。
林亦铎一晚上没怎么开口,隐形人一样地坐在那里不说不动,他抬眼跟林昇对视,“85年的事还有印象吗?郭……”他卡壳似的顿住,顿了两秒,似乎在斟酌某一个用词或者称呼,“郭甜的死你查过吗?”
林昇忽然沉下脸,如果这辈子有什么时间点,是他死都不想回忆的,那就是85年。他失去了最爱的人,也是去了一位亲人,好好的人生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