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和邢氏好大的胆子。须知满府上下都不该有姑娘能够越过元春。若是以后元春有了大造化,却还有一个身份比她高的堂妹压着,像什么话?
王夫人只要一想到她的女儿如今硬生生被迎春压了一头,脸上就如打翻了调色盘一般,咬着牙挤出了一句:“大嫂,你和大老爷都不知会老太太一声就去开了祠堂,未免也太不把老祖宗放在眼里了罢?”
邢夫人奇道:“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迎春是我们大房的丫头,她的一切当然是由我们大房做主。不说本朝了,自古也没有记个嫡女还要通过祖母同意的理吧?”
还真没有。
看着王氏被噎得说不出话,邢夫人只觉得心中是从没有过的舒爽。知道荣国府毕竟还是贾母掌权,她不能逼得太过分,于是退一步道:“老祖宗,凤哥儿媳妇也不强求了,就只请老祖宗能够让儿媳将迎春接来,儿媳就很知足了。”
贾母阴晴不定地看了邢夫人一眼。精矍的双眸闪了闪,面上的沟壑随着沉默而加深,看着身下的木榻不知在想什么。
邢夫人见贾母还是不肯答应,心一横,索性拉大旗作虎皮:“说来昨儿个云家姑娘来我这吃茶的时候还在说,她们镇国侯府最重规矩,断没有嫡女庶女一并养的道理。哪怕是惠贵妃娘娘,都很是注重的。”
听到云家姑娘和惠妃娘娘,贾母眼皮子抽了抽,想到一手带大的元春,到底还是妥协道:“既如此,就把迎丫头接过去罢。”
邢夫人瞬间喜气洋洋,站起身朝着贾母福了福:“多谢老祖宗。”
邢夫人达到目的就先行告退了,走之前还得意地瞟了王夫人一眼,骄傲的就像一只战胜的公鸡。
见着邢夫人走远了,贾母抚了抚半旧的蟒缎引枕,淡淡道:“琥珀,去给二太太端些参茶。”
“是,老祖宗。”
琥珀匆匆忙忙去,又匆匆忙忙回,待到将参茶放在了王夫人的手边,贾母又道:“都退下,鸳鸯留下。”
“是。”王熙凤和屋内所有的丫鬟一齐福了福身,就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待所有人都退下去之后,王夫人顾不上喝茶,急急地开口:“老祖宗,大老爷他们也太过分了。把荣禧堂抢了去也就罢了,反正我也是半截身体入黄土的人,也不争这起子虚名。可他们竟然还把迎春记为了嫡女,可怜元姐儿本来应该是国公府最最尊贵的大小姐,如今可该怎么办哟?”
说着,就拿起帕子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贾母听着王夫人的哭诉,只觉得心烦不已,拍了拍引枕,不耐地斥道:“哭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叫珍哥儿再开一次祠堂,把迎姐儿重新记为庶女吗?”
王夫人没说话,但看着贾母的眼神显然是觉得此事可行。
贾母真的是要被短视愚蠢的王夫人气到心梗。鸳鸯见了,立马端起一杯参茶递到贾母面前,又轻轻地帮贾母拍着背顺气。
“你如今在这哭又有什么用?圣旨已下,荣禧堂势必要搬。不过是忍一时之气,日后这府中的东西还不都是宝玉的,为此让上一让又何妨?”
王夫人听了贾母的话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眼睛一亮。可是一想到荣禧堂那等好地方竟然给了迎春一个庶女,只觉得她生生污了自家女儿的福缘:“老祖宗,迎丫头……”
贾母睨了王夫人一眼,想到元春和宝玉,到底还是心疼他们,耐着性子道:“一个闺阁小姐,又不是凤哥儿,既无管家之理,又无继承之权。老大他们硬是要接回去也不损失个什么。更别说圣人今早还看似褒奖了老大一番。这个时候太下他们的面子,岂不是对圣人不满?”
这可是大罪,王夫人自知轻重,立马被唬得不敢吱声。
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贾母却倦倦地挥手让王夫人退下:“与其在这争,还不如想想如何帮扶元丫头。若是以后元丫头出息了,还愁你这个亲娘没风光。”
王夫人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荣禧堂,想到今日受到的委屈,心中憋闷,直接唤来心腹丫头让她往六皇子府元春处走上一趟。
贾母见所有人都走了,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端着茶又浅浅地啜了一口,没有说话。
鸳鸯悄悄地点亮了两盏烛火,跪在贾母身前轻轻地替他捶腿,眼瞧着贾母面色好了一些,大着胆子开口问:“老祖宗,鸳鸯不明白,您今儿个对着大太太也太过好性了些。”
贾母对鸳鸯还是有几分怜爱疼惜的,见状点了点她的额头,看着杯中渐冷的茶水,淡淡地开口:“老大被压制了这么多年,难得有机会扬眉吐气,便是退上一退也无妨。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老大那浑不吝的。”
鸳鸯低着头,柔声奉承:“还是老祖宗英明。”
贾母放下茶盏,挥了挥手。鸳鸯立马会意地站了起来,乖巧地站到贾母身前,将贾母扶起。
贾母倚着鸳鸯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忽地又转过头看着荣安堂高高的座椅,不咸不淡地笑了笑:“让归让,也不能太给他们脸面。太过抬举他们,难免会生出二心,肖想一些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鸳鸯心中一惊,慌忙低头,稳住身形,扶着贾母进了内室,不再说话。
而同一时刻,远在扬州的林如海已经收到了吏部的调令,正准备收拾行李,进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