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的仇家欢欣鼓舞,修真界其他宗门都翘首以待,都认为这一下他该道心尽毁,前途无择。哪想到这位修士竟只是在他们家山头的草屋前静坐了数年,便又参悟成功了有情道,双道并存。”
说到这里,楼青茗的语气顿了顿。
邓良晏却仿佛听得入了神,急忙催促:“然后呢?”
“然后不过千余年,他与他的道侣便脾性不和,意见相左,渐行渐远。随后他又坐在山头的草屋前静坐,一朝双道尽碎,自此踏入忘情之道。”
忘情道有很多种领悟方法,其中最笨的一种,便是无情道与有情道双修,后双道尽毁,融为忘情。
这也是楼青茗在听闻这座关情岭大能领悟忘情道方式后,敬佩对方天资出众的原因。
要知道上一世,那位三悟道途的修士,可是她们那里少有的天才。
就这,他进入忘情道还是使用了最笨的方法,虽然也有人生际遇、逼得他不得不去选择的原因,但是并不妨碍她对这处建立关情岭修士的敬佩之情。
说完之后,楼青茗也将思绪收回,一抬头,就见邓良晏静静地坐在小杌子上,静静地看着地上缓步爬动的蚂蚁,一动不动。
她诧异了一下,却也没有去出言打扰他,只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话语,等待着他从思考中醒来。
在这期间,进去灶房取水的女子,再也没从里面出来过。
如此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逝去了多少岁月,只感觉天边的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直至有一天,邓良晏突然动了。
他扯开嘴角,沉沉低笑出声,直至后来,那笑声越来越大,逐渐演化为大声的狂笑。
楼青茗抬眼看着他。
“朝闻道夕死可矣!朝闻道夕死可矣啊!哈哈哈哈……”邓良晏激动拍腿。
随着他的笑声,他一直看起来有如年轻人般的俊逸面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老去,直至最后,变成了位脸上布满皱纹、一头雪色白发的佝偻老叟。
邓良晏笑了许久,直至笑声苍老嘶哑,他脸上的笑容也没有褪下去过。
他看着楼青茗,大声笑道:“小丫头,多谢。能够在即将湮灭前,解开我一直困在心中的心结,我已经满足了,此生不亏。果然不能因为年纪小,就小看任何一个人,一开始是我着相了。”
楼青茗轻抿了抿唇,眼底浮现出真切的担忧:“邓前辈……”
她能够看出他是真的有所感悟,茅塞顿开,只是时间却是真的不够的。
如果他还活着,说不定还真能在绝路中撞见生机,可惜,没有如果。
邓良晏摆手:“无碍,我的道台已经即将消散,我也早就做好了面临这一天的准备,你不用为我担忧。”
他起身飞至半空,再看眼前的农家炊烟,山清水秀,不由感慨:“这些年,一直都是我自己将我自己困住了,是我自己将自己困住了啊。”
说罢,众人眼前的景色一变,只一瞬间,他们便从之前的田园春光,重新回到了冰原之上。
并且,眼前原本那凄寒冰冷的冰原也在这眨眼间,展现出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风貌。
冰层已经开始溶解,一条条鲜活的鱼儿冰湖之底跃出,狂风渐暖,朝霞满天……
他的心境已经产生了变化,如果给他时间,这变化还会产生更多,但留给他的时间却已经远远不足。
道台尽头的天边开始寸寸昏暗,那一片片乌黑的旋风从远方极速推进,向着他们的所在一寸寸吞噬而来。
这处道台即将破碎消失,这位邓良晏前辈也没了更多感悟和思考的时间。
心情正愉悦着的邓良晏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却并不介意,只是对楼青茗开口道:“能于最后一刻见到小友,是我的荣幸,邓某的时间不多了,小友等速速离去吧。”
楼青茗几人向邓良晏深深地作了一揖,随后白幽便钻入灵兽袋,由既明一手一个地带着她与楼青蔚,快速向道台出口位置飞去。
邓良晏悬在半空,远远地看着几人消失在冰原尽头的背影,笑着勾了勾唇角。
“这般资质与悟性,想必是个有大造化的。”想起自己那枚刚刚被人用鸱吻取走的道种,邓良晏叹息,“那东西被拿走了就拿走吧,让我再给这丫头些其他东西,也算为我邓家,结下几分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