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是定远候府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从一大早,各房各屋的人便忙个不停。
辛越进了屋,先把窗户打开了点缝透透气,然后等手稍微暖和了便掀开帐子去抱澜姐儿。澜姐儿才七岁,正是爱困觉的年纪,在她怀里忸忸怩怩不肯起。
辛越像往常一样慢慢的和澜姐儿说着话,让她能慢慢的清醒过来,“今儿是腊八,澜姐儿可记得要吃些什么?”
她一边逗着澜姐儿说话一边拿出袜子帮澜姐儿穿上,澜姐儿的小脚有点肉乎乎的,她还趁机轻轻的挠了一下。
澜姐儿在她怀里拱了拱,慢吞吞的说道,“要喝腊八粥。”
“那澜姐儿要不要美美的起床去喝腊八粥呀。”辛越把已经成功睁开眼睛的澜姐儿扶好,去衣橱里把昨晚就熨好了的两件襦裙拿了出来,“穿这桃粉色的好还是鹅黄色的好呢?”
澜姐儿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番,才说,“我想要穿这鹅黄色的!”
“好,澜姐儿穿鹅黄色的最是好看了。”辛越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然后就在床榻的不远处拿着衣服等着澜姐儿过来。
澜姐儿伸了伸懒腰,从床榻上下来,走向辛越,还不忘把脑袋耷在她的肩膀上,“辛越每天都在哄我。”
辛越笑了,把襦裙一件一件给澜姐儿套上,“怎么能说是哄呢,我们澜姐儿真的穿什么都好看的。”她知道,澜姐儿下床之后能稳步走路就算是彻底清醒了,一早上最艰难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哎哟,可算是把澜姐儿哄起来了。”说话的人正从外面打了帘子进来,是紫竹。她端着铜盆,里面是洗漱要用的清水。
澜姐儿闻及此,轻轻哼了一声,扭头不看辛越,自己走到了洗漱的小木几旁。
辛越不把澜姐儿的小性子放在心上,她连置气都不会,也就会冲自己一脸傲娇的“哼一哼”。
紧接着,碧文拿着小方巾和漱口用的青盐也进来了,她和辛越,紫竹三人皆是澜姐儿的大丫鬟。
紫竹年长一些,说话和做事都比较圆润。她轻笑着,把铜盆放在木几上,还不忘试了试水温,“还好,还温着呢?”
而一旁的碧文则没有这么好的性子,因着她娘是厨房里的管事妈妈,她一向是个会来事的。她边浣洗着帕子边说,“听说再过几天,老夫人就要回来了。”言语间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愤愤。
辛越蹙了蹙眉,没有接她的话。
紫竹却是个不冷场的性子,“你这消息真灵通,你娘说的?”
“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世子和老夫人一定会回候府过年。”碧文虽如此说着,但是神情中却有着几分得意,“关键却在于夫人想从各屋里选些丫鬟去伺候老夫人,当然,还有世子!”
紫竹微微瞪圆了眼睛,这一恰到好处的惊讶更刺激了碧文的诉说之情,“世子那自然是好差事,老夫人那却是未必。你也知道,侯爷并非老夫人所出......”话还未说完,辛越便高声喊了她一句,“碧文!把青盐递来。”
碧文被吓了一跳,手中把青盐递了过去,但是嘴上却不饶人,“抽什么风,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辛越却没有直接伸手接过,而是迈了两步到她跟前,严肃的说,“澜姐儿还在这呢,你别一张嘴口无遮拦的。”然后才取过她手中的青盐转身。
碧文一时竟也被唬住,往日里辛越是个温吞的,跟谁都一团和气的,不曾想刚刚说的话却是气势凌厉,甚至于——让她想起了在夫人在训斥丫鬟婆子的时候——不曾怒目圆睁,却自有一股威严。“本就是事实,还不能提了......”不过这一回只是小声嘟囔道。
可是澜姐儿的好奇心却没有这么容易满足,她如今不过六岁,亲生母亲在她眼里的概念并不强烈,因为侯爷只有一位夫人,所以往日里并未有什么亲生还有嫡庶之分,她和哥哥都是嫡出,再无别的庶出。
“老夫人不就是爹爹的母亲吗?”澜姐儿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此时歪着脑袋一本正经的发问。
紫竹连忙点头,“自然是如此。”本想着就此终止这个话题,让房间里的气氛缓和一点,可是碧文显然不领这个情。
刚才被辛越的言语伤了面子,碧文本就气不过,这下子澜姐儿问起来,她还就非得说道说道,“澜姐儿,老夫人只是侯爷名义上的母亲,准确来说叫续弦。这可不像您和夫人.......”话还未说完,有人拉住她的手腕往外走。
“辛越,你干什么!放手!”碧文吃痛,被辛越一直抓着往外走,期间不住去扒她的手却没什么效果,“你,你轻点!”
辛越出了屋子才稍稍平静下来,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手劲,穿过抄手游廊把人带到小门僻静处才放了手。大家平时进倚云院都走大门,小门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
“辛越,你今天发什么疯呢!”碧文揉了揉被攥红的手腕,尖声道,“不就是说了些老夫人的事吗,再说了我说的可都是事实!”明明辛越来府里还不到一年,而老夫人自年初便走了,辛越从未见过老夫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性!
“事实?那就是你说事实的口气?”辛越此时倒真是有点生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候府里的正经小姐呢!澜姐儿年纪尚小,你在她面前搬弄这些莫不是想挑拨澜姐儿和老夫人的关系,或者说,借由此再让夫人和老夫人之间心生龃龉,让侯爷和老夫人心生嫌隙不成!”
碧文被她这么一大顶帽子戴了下来,也心有惶惶,下意识就说道,“我娘是府里老人,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
辛越皱着眉头,“那也轮不到你和澜姐儿说这些话。再者说了,哪怕老夫人不是侯爷的亲生母亲又如何?老夫人虽是续弦,却也是老侯爷正经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从正门迎进来的侯夫人,是侯爷正正经经的嫡母。儒家万事以嫡为先,国之礼法,宗嗣传承都是如此。不说自古便有尊嫡母的礼法,连当今圣上也是以忠孝治国。你可知,如此背后妄议,教坏了澜姐儿还是小事,若传到外面去,恐怕整个候府都会被诟病!”
碧文本就眼界短浅,这下子听辛越如此说更是心有戚戚焉,“我,我这不是看屋子里也没有其他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