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每每刺向白衣,那木剑总能用剑背即刻架住,坚决地抵回。两剑纠缠不清,绛红色暗影和银光闪成一片,使人眼花缭乱,拍手称绝。
黑衣还发现,这白衣人使木剑虽使的灵巧,却从不主动出击刺向要害。第一次见这样的剑法,他觉得挺有意思。黑衣想试探一下这人是只会守不会攻还是有意为之,便大着胆子往白衣心口刺去。
白衣少年后退几步,却被他自己的披风绊了脚,踩了个脚滑,仰面欲倒,嘴唇微动,可能是骂了几句。黑衣眼疾手快,向前一手按住了他的肩,稳住身形,低声喝到:“站稳了,继续。”
白衣点头示意,很快地转身,反手和他交一剑。
黑衣:“姑娘为何在此,此地依然沦陷,险峻非常。”
黑衣绕到正面,把木剑挑到一边,望着白衣。
白衣:“我无可奈何,边蛮亡我夫君,不甘一死,又无从军之契机,只能演耍幻戏,驯养禽灵。”
黑衣收剑入鞘,温言道:“姑娘节哀。”
白衣少年掌心正对他心口一立:“……莫唤我姑娘,唤我戏师。”说这话的语气无奈,看样子颇为头疼。
老四嫌弃地一推他脑袋,啐了他一口:“黑衣少年一愣,想笑但不敢笑,最后还是没憋住。他笑起来时,那寒意砭人的黑袍银甲竟也柔和可亲起来。
白衣发现此人的嘴唇比一般人要红上几分,兴许是气血旺盛。
台下看戏的自然是不知戏本原话,正看得起劲。
只有黑衣知道,此人临场偷改原词,非要自己叫他戏师。眼前这位小兄弟,可以说是很有脾气了。
他抱拳行一军礼,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说道:“那戏师不如随我,军中吃食清水皆有,且可有照应。”
白衣轻轻挥袖,提起伊娘事先放在他脚边的傀儡,莞尔道:“无妨。”
那幻戏傀儡肯定不能全用人的遗骸制,那要刨多少野坟啊。一般都是用动物骨架拼凑成身躯,再用白粘土烧制一个头骨,戴一串串了几颗兽骨的项链。整个骷髅架不过半米高,穿着黑布衣服,衣服上画了些符号,也不骇人,只是像活人那样动起来甩手甩脚的样子有些诡异罢了。
伊娘准备的这个傀儡,粘土部分脱落,兽骨泛黄,运动时吱呀作响,看样子年声久远,到了该报废的时候。
可她就是不换新的,并不是因为手头紧,也没人知道为什么。
两人饶了一圈,换位而站。意思是:时间和场景切换了。众人问老四该讲什么时候的事,老四只说是战时。
黑衣少年站在台正中,剑锋横扫,使被划破的空气发出尖锐哨鸣,然后双手握着剑柄,将剑锋猛一调,指向观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站第一排的有几个甚至打了趔趄,被吓着了。等被人扶稳了才想起,看的不过是一场武斗戏,又不是真的。
黑衣:“呜呼哀哉!边蛮狡诈,竟暗抛毒蝎,害我军士性命于无形,真是罪不容诛,万世唾弃!”
那少年恰是穿着软甲,说的咬牙切齿,愤懑至极,像极了孤军奋战的绝地将军,让人顿生悲愤。
“可毒蝎为何不近我身?”
白衣在他剑指观众的时候已经绕到黑衣身后与他背对而站,此话话音刚落,他便从又背后的阴影中闪出,提着那骷髅傀儡,向他摇了一摇,莞尔一笑。
“将军可知此物阴邪更甚?”
白衣从面具里窥着黑衣,殊不知黑衣也时不时分出注意力觑着他。
雪白面具之下鼻梁和唇线的弧度皆是优美柔和,是一张天生的笑面,真正笑时,隐约有笑涡在颊,但面具后的眼神总是带着些许落寞。
黑衣见状,也破了戏折原意,出戏几秒回敬一笑,随后回神,突然大喝一声:“身后!”
照戏本的意思,这时女幻戏师的背后应是有人偷袭。这一嗓子,把台下众人的心喊的抖三抖,仿佛千军万马要蹿上那三尺戏台。
就在过去的一刻钟里,路过的人看见这台上一黑一白从未见过的身影,都凑过来看热闹。再听闻是难得一见的阴阳戏,更是难以挪步。
老四自然是兴奋,人中两旁的小胡子一抽一抽的。他本来是想整蛊他俩,没想到他俩还真把神韵给演出来了。
“妙哉!”
此刻见全戏的高潮即将到来,老四等人瓜子越嗑越起劲,还不时地去戳旁边的。
老四:“看好咯,两个小伙子要如胶似漆咯!”
众人:“啥???”
老五犯嘀咕:“哥,你看魔怔了,这可是武斗戏。”
你懂个屁,等着看就是。”
台上的两人何尝不知道接下来的戏码?不过演到这个份上,都看得出来对方水平不低,对戏本熟稔于心,也就没什么担心的。
既来之则安之,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
黑衣少年喊了一声,即刻把千钧往戏台上一戳。
白衣少年的视线中,一片黑影迅速扩大,掀起一阵混着沉香味的气流。
沉香的味道馥郁纯正,没有劣质香的腻感。
香气侵浸,白衣侵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感觉到一丝恍如隔世的熟悉,却早已不明晰。
然后,他在预料之中被这片黑影包裹,一人蔽目。
他平视的视线落在那鲜红得不同寻常的唇上,感到此举冒犯,无意识地低了头,眼看着一片晃着红光和烛光的银色贴上自己胸口,一阵冰凉。
黑衣绕至他背后环腰,以几近拥抱的姿态抓住自己握着木剑的右手,有力而温柔地牵引着他转身,同时向身侧刺出漂亮的一剑,连残影都不留。
“刺的好!”呼声响彻了小巷。
那桢楠木木剑有着沉郁的绛红色光泽,质地温润,配合白衣只守不攻的剑法,本是锋芒尽敛,现在被另一人操控挥出,却是杀气骤起,搅起一片腥风,那绛红色似要发疯,烧成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