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不再搭理,自顾自地抽出有暗纹的金丝楠木剑,挽了一个干脆漂亮的剑花,剑锋斜指地,没看他一眼。
白念敏见状一哽,尴尬地掀开红幕陪胡衿去了。
黑衣等白念敏下台,便冲人群问到:“大家想看什么戏?”
白面具背后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说好的“比试一番”呢?他还以为惩罚不过比武而已,谁知是演戏。莫非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老四把袖子一撸,一手叉腰:“害,说了你要是不知道呢?”
黑衣倒是无所谓,剑眉一挑:“只要是本国的戏,我应该都知道。”
众人一片嘘声。白衣在原地没什么表示,自顾自地把压在面具下的几缕黑发捞出来,缄口不言一字。
“年轻人就是狂,想当年么,我也是这么个样子…”
老四平日里就是个喜欢八卦的邋遢汉,也不知怎么打听的,尽晓得些荒腔走板来历不明的戏本,无非是关乎男女□□的风月杂谈。刚才见伊娘给这两人如此优厚的待遇,气上心头,决意戏弄下这两人。
老四得瑟地说:“你说你都知道,好,那就《双思烬》吧?”
不出所料,冷场了,而且冷的彻彻底底。
黑衣少年听到这戏本名字,握剑的手不听使唤地抽搐了一下。
“行,你们说什么我们就演什么,决不反悔,誓不隐瞒,”黑衣一扬下巴,“对面那位,你会演吗?”
“碰巧知道。”白衣说这话时,右眼皮跳的厉害。
两个人真想抱头痛哭,相拥而泣,一口陈年老血喷上九天。
演这样的戏,自己的一世英名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什么《双思烬》啊?我从没听说过。”
“哪里来的野戏本,根本没人看过。”
“就是………”
老四着急得跺脚:“喂,听我说听我说,这《双思烬》可不一般,讲的是一个将军和女幻戏师的事…”
老四刻意把“女”字的音调拖长,使劲朝人挤眉弄眼,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
众人一下就明白了:哦,这个本子就是拿来整蛊的。
有意思,两个大男人演阴阳戏,可真是千古奇闻,趣事一桩。
阴阳戏,顾名思义,就是男子和女子配合演出的武斗戏。
伊娘没表态,背对着人群而站,手上的扇子越摇越慢,最终被“唰”的一声合拢,塞入袖口。
“哎,伊娘伊娘?你知道这戏本吗?”
“……”
她没做回应,不知是不是在发神,只是再敲锣鼓,轻声道:“那么开始。这回算是他们补偿大家的,不用抛铜钱。”
黑衣在一开始便抢先一步,向白衣抱拳行了一个军礼,在面具的空洞中窥量此人身形。相比之下,他更在意白面具背后的那双美目,沉静的眸光有如实质,浑似某种清凉而厚重的液体从心尖缓缓辗过,让人难以平复,难以呼吸。
白衣双袖一拢,平推出手作揖。犹豫片刻,叹了口浊气,把手落到腰间。
这竟是女子的请福礼。
这场阴阳武斗戏便在台下众人的欢呼声和起哄声中开场了。
白衣少年抄剑一横,刀刃落在白皙的脖颈间,与肌肤相隔咫尺。
响板啪嗒一声响:
“我本是闺阁里待嫁,怎晓得边蛮掳掠过境,流血漂莩,便有丁壮赴战,落得妻离子散。”
白衣一开口,用的是原声,腔调文雅,教人心旷神怡,连台下的汉子们也觉得没什么违和感,不去笑他。其实说出“闺阁”二字时,他本人简直想挖个坑跳进去,再也不出来。
黑衣颇为入戏,神色不变地望着对面的白衣。
白衣手腕灵活地翻转,娴熟地舞了一阵剑,又道:“我心甚怨,一怨朝夕成遗孀,二怨旦暮生灵亡,三怨怒火攻心端无计!”
说完又把剑架回颈边,放低声音温言道:“我怎生是好?”
接着,把那木剑一杵,力道惊人,剑尖竟嵌入戏台板缝中,吱呀一响。台下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衣站定,望向黑衣。
他透过面具的眼孔打量那和自己一样的倒霉人。黑袍少年的漆黑发四长已过腰,发稍略卷,只束一半。披着的一半越往下越乱,在身侧缕缕交错,颇有百川乱流的的架势。至于束着的马尾,短的碎发不进去支在发带外飘着,长的又搅成一团。
黑衣向前一步,再次空手抛剑,比划两番:“边蛮可谴,待我再率精兵,赶尽杀绝!”
旋即一顿:“且慢,这是何方小镇?荒败如斯,定也无人,待我一探。”
黑衣拔剑四顾,步步逼近白衣,装作视而不见地低语道:“黑影蔽日,不祥之灵。是何人在此作妖术,速速来战!”
说罢猛一回身,剑指白衣。
白衣将剑拔出,立于身后,背向黑衣,振起白袖,用手腕托起披风掩面,遮住了面具之下的鼻翼与笑唇,道:“是我怠慢了将军,敢问将军又是何许人?”
黑衣咬字清晰有力,充满了羡煞众人的少年朝气,这下提高声调:“闲话莫消说,此地无人,我怎知你是不是惑人的妖魔?”
两人这便交起锋来,铜锣音连绵不断,台下的人掂着脚尖,都想看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