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梅相路苦涩地笑了一下,“有点过于刺激。”
“害,我当十年狱卒,什么没听过,我大爷都死了几千回了,我的死法怎么说也该有几百种了。说吧,我肯定能承受。”
两声“咔哒”后,只剩最后一道锁需要开,里面的囚徒们已经狂欢起来,如一锅沸水,不堪的嘶吼与宣泄铺天盖地。
“你确定?”梅相路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假笑。
“我确定。”狱卒自信满满地点了头。
“欲行交媣之事。这怕是脏了你耳朵。”梅相路尴尬地撇开视线,把双手拢入袖中。
狱卒虎躯一震,钥匙串从他手里滑落到地上。
第三声解锁音迟迟不来,里边传来砸铁门的声音。
“还不开呐?手断啦?”
“瞧啊,垃圾狱卒怕了!他怕了!哈哈哈哈……”
无聊的囚徒们抓住时机冷嘲热讽,好过一把嘴瘾。
“这样啊……”狱卒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哆哆嗦嗦地捡起钥匙串,“这个确实过分了,太,太荒唐了。”
北区监狱除了母老鼠不存在雌性生物,这点狱卒是明白的。
啧,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心神不宁地开了最后的锁,玄武图腾被开启的门缝一分为二。
“你进去吧,”狱卒后退几步,“我拿着钥匙在门外等你。”
“你不进去了?”梅相路略显惊讶地看着他,“你以往都陪同我进去的。”
“呃,今天守东区的兄弟腹泻了,我代班,那个…你待会儿出来要锁门的话,喊我一声便是,我就在附近。”狱卒说罢便仓皇地走了,要多果断有多果断。
“早知道不说了。”梅相路把双手贴在门缝两侧,体温在冰凉触感的反衬下格外滚烫。
推开铁门,长年无阳光直射的阴冷气息和沉闷的潮腐气味扑面而来,不断麻痹人的神经,笑容挂不上脸,心头阴郁驱之不散。
三荒狱的顶部是无数张废铁皮叠成的,为了透气挖了数量不多的圆形,下雨时有专人负责上到顶部,把挖出来放一边的圆铁皮挪回去,只留一个弧形小缝。
十字过道每隔一米就有一个大孔,监区则不然。每个监区里有三组,六列,每两列相对着,所以每个区有三个小过道,每个过道上每隔五米才有一个通气孔。算下来,每个小过道也就两个孔。
梅相路推开门后,中间那一组的囚犯们全部把脸挤到铁条间,张望着门外的风景。
所谓风景,不过是西区刻着白虎图腾的铁门。一尘不变的风景,构成了生活的全部。
他轻叹一声,往右走到底,转身。只见灰暗的地上有一前一后两个洁白的月牙影子,和他衣服一个颜色,只不过明亮得耀眼。这是不见天日的牢狱里,唯一的光源,是奢侈品。
他要去的是靠墙角的第三组。
左耳畔是第二组高声议论西区铁门的叽喳声,而眼前的这一组却是无比死寂,仿佛是没有人,简直是另一番光景。
囚犯们有的窝在角落睡觉,更多的是凑到铁条旁,默默看着梅相路,视线追随着他。
那些不是好奇或害怕的眼神,是打量一个老熟人的眼神,甚至写着某种崇拜。
他走的很轻,短靴尽量不在地上摩擦出声音,避免打扰熟睡的人。有人从铁栏杆间伸手冲他挥舞,他将晒干的肉脯丢进去,再报以一笑。
走到正中央,他停下步伐,蹲下来,恰好蹲在两个月牙连线中间,面向靠墙右列的一个隔间。
隔间里的人大概是在在睡觉,粗粝的手指在玩弄着颈间似一个小木筒的挂坠,仰面朝天翘着脚,嘴里叼着干稻草。
他反手抽出后背剑匣里的雕花木剑,伸入铁栅栏,戳了戳那人的肩。
囚犯猛地睁开眼,看着生锈的天花板,却没有起身与梅相路面对面的意思,只是把翘着的脚放平,躺成大字。
他把嘴里的稻草吐了,转头看着梅相路,面无表情。那已经干得起壳的嘴唇,呈现出中毒的乌紫色。
梅相路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柳条编成的花环,开口说到:“今天是雨水节气,柳树抽条了,给你编了一个。”
这里有着不可多得的安静,而梅相路清澈的音调堪比镇静剂,让这份安静理所应当。
囚犯们双脚间连着脚镣,不能走动,只能跪着走或是跳着走,而这位囚犯选择了蠕动,翻滚了两圈后一把捞走花环,凝视片刻,解开活结,把细嫩无叶的柳条绕在耳间,然后翻滚到墙边,拿起石头,在墙上给残缺一笔的第七个“正”字添上最后一横。
写完以后,他直接无视梅相路,靠着墙继续睡过去了。大概是无聊又倦怠,鼾声即刻响起。
梅相路收剑入鞘,拂去衣摆上的沙尘,准备离开。
刚要迈步,身后却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小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