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自己能否保护奥维利亚。”当初父亲一定也是同样的心情,可是在我身上,还有更糟糕的。“我甚至不知道奥维利亚是不是愿意让我来保护。”伊莎贝拉掩住脸。“深呼吸。”克莉斯在身边引导她。她深深吸气,两只肺对黑岩堡冬季的冷冽空气不知满足。她吸了再吸,奥维利亚的阴霾好像就生根在她身体深处,单靠森林的空气无法清理。“真希望父亲还在世,真希望他的故去不是真的。”身在帝国时,我以为我已经够坚强,结果克莱蒙德父子轻而易举地就击碎了我的幻想。“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不行,在他们眼里——我是说所有人——我应该藏在某个人身后,由对方代替我出面。”
“比如说?”
“比如已婚的莉莉安娜,还有她未成年,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好的儿子,仅仅因为他是个男孩!”伊莎贝拉握住拳头,跟城垛较劲。两个人沿着城墙,边走边聊,业已来到圆塔上方。站在环形的墙垛后面,新修的马厩,满是车辙,马蹄,脚印的凌乱黑泥地尽收眼底。眼尖的马厩小弟发现城楼上的小姐,微笑着向她挥手致意。作为回应,伊莎贝拉也举起手,脸上没有笑容。跟马倌争执的男人走出马棚,马厩小弟的表现让他也抬起头。他显然看见了伊莎贝拉,却没有理睬她的意思。他擤了擤鼻涕,在屁股上擦手,踩着湿泥,一步一滑地离开了。
“这就是佛多家族伸来的橄榄枝?”克莉斯嘲笑。
“佛多家的诚意是领主自己和他的继承人,一袋子金币,以及两百弓箭手的许诺。”代价是婚姻,以及在那之后,克莱蒙德理所当然地接管城堡,帮助他的“妻子”管理她父亲的财产,辅佐她年幼柔弱的弟弟。伊莎贝拉摸向荷包。出于说不清的缘由,最近她总是将绯娜的谕旨随身携带。从父亲那里传承下来的大公戒指也在其中,将它献给她的是盖伦。克莉斯注意到了,她从来没问过关于谕旨的事,不知为何却一直知道。伊莎贝拉将之当作神力的一部分。
“别去看它。不必总想着绯娜,就算没有她,你也可以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伊莎贝拉笑了。“整个大陆,只有我的骑士这么想。我凭什么可以?”
“凭你诚信善良。
凭你胸怀理想。
凭你生而不可限量。
你本不应匍匐而行。
你能展翅,那就学会飞翔。*”
克莉斯并拢食指和中指,点在伊莎贝拉额头上。她的手让伊莎贝拉想起冬夜里的壁炉。源源不绝的暖流自她指尖传来,它们透过她的皮肤,进入她的身体。她的血脉也成了炉火,热流随着血液蹿向四肢,指尖,最后就连头发丝也热了起来。她觉得身体又热又轻,似乎真要生出翅膀,飞上高空。她情不自禁闭上眼睛,视野里仍然是一片令人温暖的光明。她的视野既宽又高,松林在她脚下,是一片深浅不一的青绿绒毯。她向下俯冲,森林的味道清新,凉爽,干燥,仿如壁炉里的火苗,熟悉又温暖。青绿的绒毯飞速后退,露出森林边缘的,嫩绿色的草甸。或白或黄的小花点缀在草丛之间,有如天空中淡色的繁星。女孩冲出森林,她褐色的卷发随意披散,身上的奥维利亚裙服被她自己踢得老高。母亲跟在她身后,虽然她的身影被树影掩藏,伊莎贝拉仍然笃定。她什么也没有做,既没有指责,也没有阻止她。女孩抬高手臂,举起她稻草扎的小马。她将一只手虚按在身前,假装自己是一位骑真马的骑士。她高声欢笑,大喊大叫,驱赶幻想中的,由蒲公英花丛生出的敌人,脸颊因兴奋而涨红。
“等我长大了,我要成为骑士!我骑着马跑上城墙,把老龙和乌云都赶跑!”她转过来,面向朝阳,阳光照亮她紫罗兰的眼睛,伊莎贝拉在其中见证到无数金色的繁星。
作者有话要说:*鲁米《万物生而有翼》
你生而不可限量。
你生而诚信善良。
你生而胸怀理想。
你生而伟大。
你生而有翼。
你本不应匍匐而行。
你能展翅,那就学会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