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自作聪明了,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改变主意吗?帝国的皇帝现在正处于一生中最困难的关头,虽然不能拨给你一支大军,但钳制阿尔伯特伯爵那区区两百人的队伍还是不在话下的。除了装备齐全的三百狮卫,我再派一位学士——一位高级秘法师给你。你那是什么表情?打算私吞我的人手让他们效忠奥维利亚吗?我劝你收起奇怪的心思,我的意愿将会传达给所有随行人员,要是你胆敢加入叛乱的队伍——”绯娜“啪”地捏响指骨。她明目张胆地威胁,这是好事。伊莎贝拉捧着满是她香水味的手帕与她对视。皇帝的手帕上沾满了鼻涕和眼泪,变得沉甸甸的,伊莎贝拉并不害怕,正相反,绯娜的提议仿佛连日的阴雨后一缕穿透彤云的曙光,向她晦暗的心中投去一线光明。
“如果能有三百狮卫,阿尔伯特伯爵一定会屈服的。”伊莎贝拉回忆起当初克莉斯的尉队进入黑岩堡时的光景。虽然当时她的背后有一个完整强大的帝国,但光就兵力来说,已经足以令盖伦侍卫长忌惮,因此才放任她与诺拉学士为所欲为。“前提是沿途兵力没有太多折损,我担心的主要是尸潮。我希望能把护送我们进入狮巢城的那批狮卫派给我,一来大家相互熟悉,我差遣起来不太费劲,二来他们对尸潮足够熟悉,不至于在活尸的攻击下惊慌失措。”更重要是,不太依赖我的指挥。
“我会尽量让你们避免与尸潮的接触,这是委派高级秘法师给你的原因之一。指挥方面嘛,用不着担心,梅伊不能去,我把雷娅给你,她知道怎么办,你和她一起,狮卫自然会听命于你们。”
“妙极了,听上去一切都不用我操心。”伊莎贝拉茫然地睁大眼,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在她眼里,我是不是个没用的家伙,她想要借助的,只是我的眼泪和软弱?伊莎贝拉在心底狠狠咬住那两个词,前所未有的憎恨它们。
“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偷你情人了?”绯娜不明就里,就连艾尔莎也觉得新鲜,抬起脑袋打量伊莎贝拉。“我本意不想跟你计较太多,看在诸神的份儿上,让我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我需要的是一个盟友,把你那小女孩的脾气给我收拾起来。一直以来,它就没帮上你什么忙,今后你也用不上它了。”绯娜收回腿叠起来,把靴子底竖给伊莎贝拉看。“我要一个坚定的盟友,这个盟友必须得相信我的承诺,足够值得信赖。你老爹是指望不上了,哼,他表面上装得服服帖帖,以为如此便能掩盖住心里的鬼主意,未免也太小瞧帝国的皇帝。我不要他。”绯娜竖起食指摆了摆,“也不要他那个巴望成为秘法师的羸弱儿子。从今往后,从你走进黑岩堡的城门开始,我要奥维利亚推行帝国的继承法。你带上我的军队,确保我的旨意得以实施。”绯娜竖起的手指调转向下,戳向扶手椅的皮革护手,在其上留下一个凹陷。伊莎贝拉盯着那处痕迹,一时间不能完全领悟大陆语。
她在说什么?伊莎贝拉在绯娜脸上得不到答案,转而望向艾尔莎。狮子同样感到困惑。她张大嘴,露出獠牙,打了一个巨大的呵欠,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她的意思是……伊莎贝拉低下头,打量自己摊开的双手。她的指甲比当初在黑岩堡做公主时短了许多,拉弓的手指上结出的硬茧即使在昏暗的烛光下也依稀可辨。然而它们此刻与主人一样,没有半分力量,全都不可控地微微颤抖着。
施行帝国的继承法,意味承认奥维利亚是帝国的从属国,同时剥夺安德鲁的继承权。我的弟弟当不成大公了,他所接受的那些君主教育,只有等我故去之后,才能真正派上用场。他会怎么看我?把我当成贪婪的豺狼?父亲会怎样看我?别人不用说,盖伦侍卫长等人一定会认为是我出卖了奥维利亚,即便没有莉莉安娜从中作梗,他们也不会听命于我。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葛利,与他成婚。”伊莎贝拉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冒出来的偏偏是这句话。更加糟糕的是,这个念头有如蓄势已久的脓包,一旦戳破,内容物便一个劲儿地往外冒,擦也擦不干净。“他手里有克莉斯被学士们肢解的报告……她受了大罪,从来没人告诉我这些,拉里萨大学士没有,你也没有!他们——神殿的人——把她关了起来。我得去救她,我等不到你的军队开进洛德赛了,我受够了,每一个自称有她消息的人都在骗我!我需要她在我的面前,一秒钟也不愿多等!”伊莎贝拉双手捂住脸颊,眼睛像被手指挤出眼眶似的,绝望地睁大。会晤室内,放下的窗帘,三两点烛火,一切看上去都昏昏沉沉,如在梦中。一切要都是一场梦该有多好。一觉醒来,我还躺在蓝宫的小阁楼里,我的骑士守候在屏风后面,等待我的呼唤。不,还是在沼泽里更好。那时候我们彼此信赖,亲密无间,梵妮也不像绯娜,必须得刻意讨好,否则随时都要置人于死地。
“你要嫁给葛利?你要嫁给葛利?”绯娜连问了两次,像个健忘的老太婆。“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的脑壳里装的都是奶酪渣还是什么别的。既然如此,我只好找个借口杀掉他了。”绯娜抱起胳膊。伊莎贝拉抬头望向她,乱糟糟的思绪被她刀锋样的眼神斩断,脑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