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鸦们追了出来。艾莉西娅脚步飞快,边跑边嚷:“来呀,都来呀,让你们的总司令一个人对付七个图鲁人!等那使者掐住司令大人的脖子,让他下了冥河,你们猜猜看,谁会接过他肩膀上的鹰旗,指挥你们这帮蠢驴?”
艾莉西娅的计谋取得成效。如她料想的那般,身后的脚步声很快稀疏下来。男人的吼声在石塔内回荡,脚步声却原来越远。没人关心总司令大人的妹妹去了哪里,反正只要她不在司令面前,惹他生气就行。很久很久以前,服侍雷蒙的扈从们就是这么干的了。
艾莉西娅轻车熟路地溜出石塔,在底层的长廊里转过一圈,从另一边摸了上去。楼梯间的石窗没有安装窗户,她爬上窗台,踏出去的第一步因为雨水而打滑。艾莉西娅吓得大骂,双手抱住石头窗框,脸紧贴在上面。熬过倒霉的第一步,之后的路程顺利了许多。
艾莉西娅的头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她的手和脚仍然记得,那些光秃秃的,本来打算安置石像鬼的底座;生满苔藓的石壁被士兵倾倒的污水染得发黄;石窗粗糙的缺角是上次潜入主堡,失手掰断的。最后她又来到差点害她香消玉殒的窗台下,断裂的窗台支架无人发现,依然如故。艾莉西娅挺身翻了上去。渐大的雨声掩盖她落地的声音,椅子和酒桶当然不在。太阳照耀的时候,雷蒙必须小心翼翼,把醉醺醺的小雷蒙藏进裤头里掖好,否则的话,要让别人误以为他跟私生的艾莉西娅一样,可怎么得了。
艾莉西娅摸到阳台的墙脚蹲伏下来,潜入蓝宫的那一次,绯娜就是在同样的位置伏击她的。笨蛋,现在跟那时候根本不一样!雷蒙的小阳台跟摄政亲王殿下的比起来,只是乡下的土厕所,也缺乏用来装饰,适合躲藏的茂盛盆栽。艾莉西娅靠向墙壁,雨水,汗水,泥水早将她的后背弄得一塌糊涂。她失去了丝绸衬衣,亚麻布粗糙的触感无时不刻不在提醒她身在何处。
等到天黑就成。艾莉西娅抱起手臂。砖墙又湿又硬,窗帘被雷蒙拉了起来。门窗紧闭着,而雨声太大,让人听不清里面的动静。他一定会来的。艾莉西娅低声叹息。她的身前,只有连绵不尽的灰色雨水,丛林像块大面包,灰黑发霉,艾莉西娅咽了口口水,嗓子干得发疼。她这才意识到,得知雷蒙的密谋之后,自己既没有饮水,也没有吃东西。
“蠢透了。”艾莉西娅咒骂自己,她伸直左腿,酸痛的脚底让她好想□□。你甘冒大险,跑来跑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做雷蒙的红乌鸦不好吗?他不是答应会在老头子跟前为你说话?实在不行,留在黄金角当个佣兵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们雇佣武士时,从不过问他们是否私生。笨蛋!艾莉西娅握住满是雨水的拳头,觉得自己是个头上插满鸵鸟羽毛的傻瓜。
你为她拒绝了所有人。那些对你笑,用她们的葡萄酒和海鲜盛宴招待你的人。可是她呢?她失去过什么吗?你怎么能够确定,眼下你做的这档子事,会跟赢下步战冠军不一样呢?你不能!艾莉西娅收紧胳膊,把手插进腋下。她不是因为寒冷才怎么做的,当然不是。离开洛德赛以来,她瘦了很多。减下去的体重让她皮肤下肌肉的硬块更加明显。她忍不住摸向前胸,绯娜的咬伤如今还有一道浅色的疤痕,她不知道何时就会失去它,沐浴时总要去抚摸,过后又担心这样做会让它消失得更快。
打从一开始,艾莉西娅就什么也握不住:那睡了别人就撂下挑子,一个人去爽的老妈;不仅脸上的眼睛瞎了,心也瞎了的老爹;明明冠以同一个姓氏,却形同陌路的兄弟;应征入伍,建功立业的机会;最后就连已经到手的步战冠军也能变得毫无意义。好东西就是不肯留在艾莉西娅身边,总害她白白忙活。
我就给她最后一次机会。艾莉西娅捂住脸,眼皮在湿漉漉的手掌下跳动,耳畔除了雨就是风,就连丛林深处的猴鸟,也全都丢下艾莉西娅一人,躲藏了起来。时间变得很慢很慢,有好几次她无聊得睡了过去,猛地惊醒,却好像睡着本身,也是一场迷梦。于是艾莉西娅试着给自己解闷。她望向夜空,雨云遮蔽了星辰,她转向身后,兄长的书房里静悄悄,就连下垂的驼色窗帘也睡了过去。艾莉西娅没了主意,海洋里燃烧的狮子心忽然出现在脑海里,然后是它无与伦比的主人。
我才不想理你,在你道歉之前,绝不!艾莉西娅气呼呼地拒绝,身体却热烈地回应起来。那次潜入的结局很完美,艾莉西娅在公主殿下的大床上逍遥了一整晚,直到天色大亮,仍然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