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用不着害怕。”
“闭嘴。”看在诸神的份儿上,不懂就别瞎搭话!
诺拉学士对眼下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她眨了眨她那蓝到不真实的眼睛,大脑门因熬夜油光铮亮。她自顾自地说到:“死亡本身其实并不痛苦,真正煎熬的,是活着的时候感受到的死的恐惧。就算尸潮现在开始涌入城堡,我们只需要安排好战斗,一旦死亡真的降临,一切苦痛反而消失。”
“哈,这话你留给西蒙大学士去说罢。”
诺拉学士的脸顿时黑下来,绯娜心情稍微愉悦了些,头脑恢复冷静。“北方归来的密报里提到阿尔伯特伯爵的队伍在狩猎时被伤了好几个,几乎全军覆没。我的密探对尸潮尚不知情,她认为此事有可能是城堡内反对王妃的势力所为,你觉得是活尸的可能性有多大?”
“只有尸体诉说真实的故事,陛下。黑岩堡的地下有一座古代秘法阵,按照此前红死谷和颤抖沼泽的状况,那地方至今还没有活尸出没才是诡异的事。到目前为止,我们对尸潮为何出现时间上的差异还一无所知。我觉得首先可以排除人类活动的干扰,这些灾变纪以前就存在的远古波动似乎有着某种现代人尚未知晓的规律,倘若您能指派给我更多研究的人手——而不仅仅是给全国各地写信的话——我们本有希望掌握其中的规律,让尸潮的预报更加准确。”
“有趣,我本以为你要跟我要求把整个秘法学会交给你安排呢。”绯娜揶揄道。诺拉学士仍然揣着那副聪明却空洞的表情,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秘法人,专注地望着她,不知拒绝和挫败为何物。“我是说,我不打算答应你,起码现在不行。”“哦。”诺拉学士明白过来,显而易见地失望了。“那么,您特地找来是为了什么?不管您再问上几次,我都生不出破坏时空漩涡的本事,就连改变它发作的时间也做不到,顶多只能借助已有的大门往返于既定的通道之间。”
“依你之见,尸潮会毁了黑岩堡吗?”
“综合黑岩堡漩涡的位置,未来尸潮的规模,奥维利亚人的愚昧程度,我认为轻易就能做到。”
“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绯娜松了一大口气,皇冠跟随她松弛的后背肌肉滑动,歪向一旁。她笑了笑,懒得再花费力气把它推回去。“感谢你带来这个月最好的消息,诺拉学士。你和你信塔内的学徒们晚上可以喝上上好的白兰地了,学徒每人可以得到一只火腿,而学士您——”她故意卖个关子,然而诺拉学士跟可爱的关系比皇帝与卑微间的还要遥远。学士极不配合地直勾勾望着皇帝,嗓音和表情一样,呆板得像个木头人。“些许的判断与您一时的高兴,不能为我换取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对吧?我需要的是整个学会的通力配合,然而光靠秘法的力量还不足够。世界上有一些事情,伟大如秘法也不能独立办到。”
说完她又用那咄咄逼人的蓝眼睛直视着绯娜。你可真够讨厌的,绯娜回敬她,比以前还要讨厌。事实上,关于诺拉学士的记忆相当稀薄,她甚至不清楚在这之前她们是否在某场宴会或宫廷活动中碰见过。正因如此,绯娜相当有把握,从前的诺拉学士还没讨厌到令她难以忘却的地步。她眼睛里有些东西令人厌恶,相比之下,拉里萨大学士可爱得多。没错,我怎么把她给冷落了,我们的好朋友,拉里萨·迪安大学士,出身于显赫的大家族,永远记得在当红后辈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是时候安排一次私密的晚宴了。诺拉学士的末日说足够引人注目,然而万一有人幸存到最后,他们还是需要交朋友,并且最好在末日的时钟敲响前就做好准备。
绯娜对此次会晤的结果感到满意。她按住大腿站起来,理了理披风,潇洒转身。没等她迈出自信的第一步,诺拉学士倒胃口的音调又在背后响起来:“下一次月亮最圆最大的时候,活尸的潮水也会前所未有地高涨。届时,另一个世界的怪物们将通过秘法的大门,行走于血色的月光下。黑岩堡的卫兵们会被吓得拉在裤裆里。他们不可能守得住城堡,当晚守望城也会沦陷,情况不会比当初的桑夏好到哪里去。因此,不管奥维利亚跟北岭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将自顾不暇。很快,和奥维利亚接壤的北岭也会陷入恐慌,涌入的难民必定冲击北岭现有的秩序。到了这一天,北方的威胁,我是指那些来自人类的威胁,也就不攻自破了。倘若诸神眷顾,让一些省份的执行长官——最好是手握重兵的大省——想起来是谁预言了灾难,又是谁宣称能够帮助大家击败魔鬼,情势便会顷刻间逆转。”
“所以?”绯娜挑眉。
“但是言语的力量是不足够的,就连跳蚤沟卖死鱼的小贩都懂得如何说谎。您要知道,末日降临之时,谎言便如乌鸦,挂满每一具尸体,成天聒噪个不停。若要打动听故事的人,我们需要的是比说谎更强有力的东西。”诺拉左眼皮猛然间抽动,锐利的锋芒从她眼底一闪而过。绯娜注意到了,暗暗记在心里。与往常一样,诺拉学士对自己的神情一无所知,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接下去说道:“留给我们的机会不多了。今天我们放飞的信鸟必定会提醒我们的对手,而说到预言和假装圣洁,当世很少有人胜得过孟菲大神官。如今他比往常更强,我想,您尚未忘记在您的生日宴会上,落入水中消失不见的神秘刺客吧?”
“说下去。”绯娜转身,重新坐下,“告诉你那个学徒,给我倒上一杯葡萄酒,再把乳酪切好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把我们今天的会晤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