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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第222章 落湖镇尸潮(二)(1 / 2)


乌鸦迫使占领钟楼的长弓手们撤离,守在路口的佣兵跟他们的雇主一样容易放弃。活死人军队只出动了一头枯目巨人,伊莎贝拉十分怀疑正是先前徘徊在旅店附近的那一头。它甚至没有造成什么像样的杀伤,只是抬起道路上交错的木头尖桩,就把看守路口的家伙吓破了胆。长弓手们朝它射击,大多数箭支被路障挡住,随后他们便弃同伴于不顾,一溜烟逃向钟楼。伊莎贝拉跑下钟楼的时候,其中一人甚至出现在榕树拥簇的窄仄泥地上,原封不动的箭壶让人怀疑他根本在战斗打响前就逃之夭夭了。

“怪物,到处都是怪物!乌鸦疯了,冲下来啄人眼球。那些东西,那些鬼东西不怕刀,也不怕箭,没人杀得死他们。完了,全完了——”他跑到威廉的弓手队跟前,按住膝盖喘息,脸色惨白,几乎要当场哭出来。威廉咒骂,冲上去一脚将他踹翻。“都什么时候了,长怪物的志气,灭我的威风!”钟楼岔路口,尖叫与脚步声鸟雀般惊起。佣兵们没头苍蝇样乱撞,一部分逃向难民聚集的方尖碑广场,一部分则向钟楼冲来。浑厚的辱骂声夹杂在哭嚎与惨叫声中,伊莎贝拉辨认出长弓放箭的声响,想来那几个被长弓手称道的老战士仍在坚守。

不会有用的,活尸愚蠢迟钝,但胜在数量巨大,难以彻底杀死。与他们作战,必须要勇猛。勇气和耐力缺一不可,而贝里老爷手下的佣兵,除了傲慢,胆怯,贪婪,别无所长。“一群蠢货,把敌人都引过来了!”乌勒皱眉,竖起长弓。弓弦眨眼间被她强壮的手臂拉满,箭矢挑出一道弧线,完美越过奔逃而来的佣兵,射中两百码开外活尸的肩窝。那东西肩膀中箭,拖行的脚步只是略微停顿,立刻抬起橡木盾紧追了几步,撵上落在后头的红发佣兵,挥刀便砍。不知活尸血迹斑斑的长刀是否劈中佣兵,反正他叫得像是快死了。他背过身来,一边尖叫,一边朝活尸猛劈。活尸一脸木讷,举起橡木盾,佣兵只管把盾牌砍得木屑飞溅,所用武技即便在伊莎贝拉看来,也粗陋难看。而他的同伴之中,仅有一人壮起胆子,抓住两人对峙的机会绕到活尸背后,劈开他疏于防备的脖子。喷射的腥臭黑血让佣兵别开脸干呕,被他救下性命的同伴一句感谢也想不到要说,蹬开活尸软倒的身子,连哭带爬,挣扎追向逃兵部队。

恐惧是最大的敌人,这帮家伙根本忘了如何作战,雇佣兵的忠诚,放到哪国都靠不住。当初帝国大军压境,蒙塔末代国王诺德三世宣称派遣五万大军镇守蒙塔东门户葫芦河口,结果其中一半都是雇佣兵。战斗打响,面对帝国步兵方阵的推进,被编成三路纵队的雇佣兵军团一触即溃,成为压垮蒙塔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旦贝里老爷的红顶庄园被活尸包围,绝不能依靠他们保护绯娜。伊莎贝拉下定决心。

威廉的侍从奔向栓马桩,颤抖着双手解开战马缰绳。那两个看守钟楼,阻止图哈与乌勒上去的佣兵赶到他身边,匆忙去拉旁边的花屁股母马。侍从转过脸望着他俩,其中一个络腮胡瞪眼反驳:“这匹是咱哥儿俩的,贝里老爷亲自赏给咱的,没有马,你让我们跑着回去吗!”缰绳尚未完全解开,络腮胡的同伴便翻上马背,但他并未踢马逃跑,坐在上面望向威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马匹被征用,害得咱哥俩儿葬身尸潮。伊莎贝拉觉得他是这个意思。

“妈的,一群窝囊废!”威廉大骂,迎向侍从牵来的栗色战马。“把白袜子给我们的骑士大人,其他人跟在马后面,撤回庄园!”

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守卫无城墙保护的方尖碑广场吧。尽管看不起威廉,伊莎贝拉还是依言爬上白袜子的马背。那是匹镇湖产的骟马,跟她在洛德赛骑惯的北岭神骏比起来,只是个跛脚的瘦老头,尽管如此,已经是勉强能够跟上威廉的像样坐骑了。大个子紧随伊莎贝拉,骑的是匹斜背的高大挽马,其余人的坐骑则不知是从磨房还是拖车前牵来的,都是毛发脏乱,步伐拖沓的力畜,但在眼下,能有马骑已是万幸。图哈和乌勒理所当然,被安排给队伍断后。乌勒毫不掩饰对威廉的鄙夷,图哈则仍然是那副“既然答应了,就必须做到”的图鲁人样子。

马蹄,脚步,弓箭,呼号组合成一股嘈杂的洪流,沿着绿树拥簇的乡间小路,奔向灯火辉煌的红顶庄园。一路上,伊莎贝拉一行又与两支有马可骑的队伍汇合,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徒步作战,却不知疲惫为何物的尸兵。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很快贝里老爷的亲随们会把尸潮引到他的家门口,凭他那四尺城墙,除了想要逃命的帮佣,什么也拦不住。

伊莎贝拉俯低身体,回身射击。跨骑马匹是她出使帝国获得的特权之一,因而骑射并不熟练。羽箭嗡地脱手,越过身后气喘吁吁的马队,被梨树歪斜的长臂拦下来。大个子毫不留情地干笑,嘲讽起来声如洪钟。“狮子的跟班,连马都不会骑!”倒是图哈领会她的意思,提醒乌勒将背后背有旗帜的尸兵队长射倒。

在伊莎贝拉被尸潮驱赶的数次经历中,落湖镇无疑是其中小到令她措手不及的。骟马一路奔驰,追随威廉的战马扬起的长尾与尘土,贝里庄园的红色屋顶很快近在眼前,长弓手的脑袋从土墙后面露出来,排成错落有致的一长排,犹如待拔的萝卜。贝里庄园何时在墙后架起瞭望岗哨,伊莎贝拉居然毫不知情。

“加把劲,就快到了!”威廉猛夹马肚。庄园的铁门徐徐打开,铁栏杆后面毛发稀疏的管家猛挥胳膊,喝止家仆,让他们别把铁门开得太大。“让一匹马进来足可以了!”意思是把落后的人丢下喂活尸吗?伊莎贝拉回首眺望。挽马迟钝的步伐让大个子渐渐落后,眼下已辨不清眉眼,驮了两个佣兵的花屁股母马反倒超过大个子,距离伊莎贝拉只有五六个马身,更远的地方,拉磨的瘦马,挽犁的老马湮没在马蹄的扬尘中,仅余几团模糊的影子,步行的图哈等人更是彻底消失,连乌勒弓弦绷紧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你先进去,我断后。”伊莎贝拉调转马头,朝向尘土激扬的硬泥路。黑色纱幕将绵延起伏的丛林包裹牢实,群鸦飞上高空,沙哑大叫,盘旋不休。“黑色的翅膀,不详的征兆。”铁门后的老管家哆哆嗦嗦地抱怨。“以我之见,您这番话,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妙。”伊莎贝拉不看他,翻身下马。抹不净血色的夜空中,鸦群组成一个巨大的圆环,首尾相接,吵闹不已。伊莎贝拉遥望那个黑圈,不知怎么的,猛然间想起红死谷地下,雕刻在金字塔石座,门楣上首尾相接的蟒蛇。那个时候,我满心懵懂,而她手足完好,英勇无畏,守护在我身边。闯入的回忆令伊莎贝拉精神恍惚。她取下角弓,握紧弓弦,好叫疼痛唤回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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