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数小的时候,林国栋和杨芸可以算得上大院里的模范夫妻。
男人能吃苦,女人也不娇气,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日子虽然过的清贫,但是也算幸福温馨。
家里慈父严母,林数从小被双亲疼着长大。平日里大错不犯小错不断,领着大院里的孩子皮上天。
不怕闯祸,反正也会得到原谅。林国栋怕林数长歪,每天耳提面命地跟他说了许多做人的道理。可是最后,却是他亲手毁了一个孩子心里的爸爸。
“怎么又板着张脸,你在难过什么?”林数叼着根狗尾巴草,抓着树下的单杠翻了个跟头。
傅值看着身边一会儿都闲不下来的男孩,摇了摇头:“你不懂?”
“我懂,”林数吐了嘴里的草,伸着脖子把脸凑近傅值,“你爸妈吵架不要你,就把你送你奶奶这了。”
大概是说对了,傅值脸色一沉,转身就走。
“哎哎哎!”林数单杠上蹦下来,追着傅值跑过去,“你别生气啊,其实我爸妈最近也天天吵架,可能他们也快不要我了。”
就像住在城堡里的公主永远不知道野外的蘑菇有毒,林数说这话语气轻松,压根就不信自己父母真的会不要他。
安慰人罢了。
“你的父母不会不要你,”傅值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林数,“但是他们会离婚,会有自己的家。”
林数眨巴眨巴眼,不是很懂的样子。
“有两个家也挺好啊,”他自顾自地小声嘀咕着,“这样我过年就可以拿双份的压岁钱了。”
那年林数六岁,傅值十二。
前者的世界还仍一片雪白,可后者却已经满目疮痍。
寒风卷着泠冽,吹过光秃秃的树干。
傅值沉默着看他,再一次转身离开。
他没有记住林数,可是却记住了那棵郁郁葱葱的枣树。
树上有个男孩天真得可怜,笑着砸了他一身甜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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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哥,你跟那霸总小时候认识啊?”车里,周析一边拉着安全带一边问道。
林数心里乱得很,把头往车窗上一靠,压根不想搭理他。
周析回忆着过去,品出了一些细枝末节的意思:“怪不得你当初刚见着他的时候眼都直了,原来是早就惦记着呢!”
林数一想到和傅值阴差阳错的相识,心乱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头疼:“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他也就睁眼说话片刻时间,却意外瞥见了车窗外飞快的掠过一个熟悉的影子。
林数顿了一顿,随后飞快拉开车门,抬脚直接下了车。
周析刚踩下离合,被林数突然的动作吓得直接熄了火。
“数哥你干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数就已经跑出去了十米开外。
周析连忙低头扒下来自己的安全带,就脑袋这么一低一抬的几秒,他发现在林数前面跑着的怎么还有个人?
更诡异的是,两人背影一叠,就跟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周析揉揉眼睛,还以为林数跑出了残影。再去看的时候,两人却又都不见了。
“阿值!”于声跑进院内,蹲在傅值身后一把将他抱住。
他跑得急,双脚踢开地上的落叶和冬枣,惊飞了树上栖息的几只飞鸟。
翅膀拍打发出“扑扑”的声响,傅值的周身又落下了几片枯黄的薄叶。
林数生生止住了迈进院门的脚,硬是拉扯四肢,让这副本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原地转了个方向。
就是他啊。
林数僵硬地转了转脖子,心道虽然这两个人已经不关他事,但是自己上辈子为了救谁而死,心里总得给有一个交代。
我就看他一眼,看一眼就离开。
林数这么自我欺骗着,单手撑开了晃荡着的铁门。
可是这样的内心世界在看见院内相拥的两人时彻底没了伪装。
原来这个被傅值念念不忘的人是这个样子。
他不仅没死,而且得到了傅值的一切。
死的只有自己,一个不配留下姓名的路人。
林数扯了扯嘴角,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怜。他的手抖得厉害,握着铁门的一侧把门“哐当哐当”晃个没完,跟他妈故意似的,都这样了还非要过来找虐。
不过,虐就虐吧,就这最后一次了。林数咽了口唾沫,把手放开揣进兜里。
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林数往门框上一靠,准备让自己死个彻底,以后断了傅值这个念想。
多他妈唯美的场景,两个人只要亲亲抱抱说句“我爱你”,林数觉得自己就已经差不多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傅值许久都没有动作。
林数耐着性子就是不走,直到周析也跑过来,撑着他的肩膀往院里探脑袋。
“数哥,咋回事啊?”
林数歪了歪头,让他自己看。
“于声,放开。”
傅值的声音很轻,可是却那么凉。
不仅是他身后的于声,还是门外的林数,都愣了会儿神。
见背后的人没有动作,傅值把那颗冬枣攥紧掌心,手指扣住于声的手腕,把他的胳膊从自己的颈脖上拿了下来。
林数惊讶于傅值的冷淡,不明白这两人是什么走向。
“阿值,回去吧。”
于声抓着傅值的衣角,仰着脸恳求道。
他侧脸贴着纱布,林数看不清模样,可是单从这个身形轮廓来看,和秋分还真是像得厉害。
“卧槽,”周析捏了捏林数肩膀,“这就那小三?怎么跟你这么像?”
是像秋分,而不是像林数。
林数额角突突直跳,从心底泛出一阵恶心。
并不是说于声这种男生恶心,他是觉得自己变成这种男生恶心。
傅值就喜欢这样的?所以他现在是因祸得福有了优势?
那自己要不要仗着这张脸这具身体,再回到傅值的身边?再回到过去,重蹈覆辙。
这个念头在林数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就飞快地否定了。
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