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过得阮奕不想再回忆第二次。
他把陆炳辰一个人留在出租屋里,回到二姑家。应该是在他走的这段时间里,二姑把她跟二姑父之间的事都跟李可讲明白了,他一回家就看见两个人抱头痛哭。
阮奕好不容易把她们俩安慰好。等到了大年初三,家里突然来了一群要账的人。三天两头闹腾,有一次还半夜用胶水把家里的房门封住了。
二姑父早就跟人间蒸发似的,人不知道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摆明了是把烂摊子撂在这儿,自己出去避风头了。
一家人被折腾得人仰马翻。二姑不让阮奕和李可插手,把他们俩打包送到外地她一个朋友那里,等快开学了才把他们接回来。
阮奕走进教室,何迅看到他第一眼都愣住了:“怎么我们过个年都起码增重10斤,你还瘦了?”
阮奕揉了揉眉心,一抬眼,对上了蒋见遥的眼睛。
那种目光很难形容,几乎有点全神贯注的意思,就那么静默地打量着他。蒋见遥的眼神里一直都有种仿佛很轻易就让人觉得无所遁形的东西,就好像一眼就能看清别人心底藏得很深的秘密。但是他很少用这种深究的目光看着阮奕,包括上辈子。
阮奕的印象里,就只有极少数的时候,他会感觉蒋见遥似乎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
一想就知道,蒋见遥现在这样看他,肯定跟陆炳辰脱不开关系。
可阮奕现在最不想让自己脑海里出现的三个字就是陆炳辰。他转过身,隔断了蒋见遥的视线。
高二下学期的课本早在刚升上高二的时候就发了下来。开学第一天,各科老师连缓冲的时间都没给,都不插科打诨让学生收收心,直接拿起课本就开始干新课。
“怎么回事啊?”何迅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节奏,第一天就这么猛的吗?”
“最新消息,附中打算两个月之内解决高中内容,然后开始总复习。我们年级主任一听就疯啦,我们重点班进度也只是三个月之后看能不能进入高三复习阶段。所以前几天校领导不停地开会,一个班一个班找老师们谈话。我刚才去办公室问作业,看见老师们都在团购中药还有保健品。”
开学一个星期,所有人都感觉背后好像有鹅撵着。到了周假那天,课代表把最后一科要写的卷子发完,桌子上横七竖八趴倒一片。
“我们只放一天半吧,搞五张卷子是想干嘛?”
“太狠了,这活生生是要让我把自己写进120……”
“卧槽,奕神,你已经做了两张了?不是最后一节自己课才发下来的吗?快快拿来给我看看。”
一群人一哄而上,抢下阮奕的卷子,开始照着狂抄。
何迅边奋笔疾书边念念有词:“不是我不想写,我是真搞不完。卧槽,我刚才做那张全是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强化卷,做了一节课,整整45min,做得我脑浆子一滴都要没有了,才做出来3道题。”
有人抄着抄着,问:“奕神,你这回怎么没跳题啊?”
10班的人都知道,阮奕写作业很少从头到尾每题都做,一般都是挑着做,最夸张的一次,一张卷子他只写了两题。老师们早就对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阮奕淡淡一笑:“顺手就一路做完了。”
其实不是。只是在他心情状态不怎么好的时候,让自己像个机器一样没完没了一道不漏地刷题,能帮他从情绪里稍微抽离出来一些。
放学了,他也没走,在教室里接着写剩下的卷子。
这次数学那张强化卷的难度确实不小,他花了大半个下午才磕下来。五张卷子都做完的时候,抬起眼,才看见外面天都黑了。
教学楼里不少人都留着自习,巡楼老师吹起滴滴答的哨子。到了要锁楼的时间了。
阮奕走出校门。
走进巷子里,突然一道黑影从旁边窜出来,拦在他面前。
这里属于巷道有点拐角的地方,路灯不太能照得过来。昏暗的光线下,阮奕眯着眼看了两秒,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
二姑父。
他脸色惨白,形容萎顿,下巴上满是胡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阮奕,满眼猩红的血丝。
他说:“陆……炳辰。”
只是说出这个名字,他的瞳孔就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嘴唇颤抖,重重咽了一口唾沫。那一瞬间,他的神情几乎让人分辨不清那究竟是惊惧还是兴奋。
他就那么急切地伸手要抓阮奕,“是他,是他对不对?我知道,梁郁都告诉我了。你认识他吧,啊?阮奕,你去求他好不好,让他高抬贵手放过你爸。他只要放手了,二姑父的债也不用还了,你爸已经答应我了……”
阮奕听不下去了,抬腿就走。
“阮奕!”二姑父拼了命要上来拦住他,面容扭曲,青筋和脸颊的肌肉疯狂抽搐,狼狈又可怖。
他刚要追上阮奕,突然脚底一绊,扑通摔在地上。这个断坑是之前小区有人装修的时候不小心压出来的,后来也一直没人补。二姑父哎呦痛叫,刚要爬起来,突然小腿一麻,又栽了下去。
等他终于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面前早就没有阮奕的影子了。
二姑父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拳砸在墙上,凶狠地踢飞了一片墙皮。
但也只能离开。走出老远,他还不停地回头。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巷子岔路口的另一边,缓缓走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