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奕病好了回来上学,一来就发现教室后面多了个摄像机,用三脚架架着放在教室最后一排。
老郑上课前,专门就这台摄像机讲了一段:“这是宣传委员跟我提出来的,说想要把机器放在教室后面,录下我们班日常的片段,每个星期她剪一个班级周记出来,作为我们大家共同在一起的这段学习生活的留念。这个想法我觉得很好,跟老师们也都商量了,从今天开始就正式——”
他做了个打板的手势:“A.”
“呦吼吼!!”
大家纷纷转过身,兴奋地朝镜头比出各种手势和鬼脸,又朝宣传委员虞子衿拱手:
“谢谢虞导。”
“虞导请多关照!”
虞子衿笑开了,抬起手往下压了压:“见外了见外了,答应过的,答应过的。”
这确实是她在当时竞选班委的时候承诺的,但是今天真的兑现了诺言,大家还是很惊喜。
很快就到了班会的那天。
“虞导。”童彤负责主持班会,提前来找她确认,“片子剪好了吗?一会儿班会一开始,我就要cue你上台哦!”
“弄好了。”
“棒。”
班会开始,童彤先热了热场。虞子衿在欢呼声中走上讲台,打开投影,放出第一期的班级周记。
首先出场的是老郑。
视频里出现他上课的片段。
“这道题怎么会错这么多?”老郑拿着练习册,“Although,它表的是什么——何迅你说?”
这一幕刚出来,班上一群人就笑喷了:“名场面!名场面!”
阮奕茫然了,他怎么不记得?
童彤转过身:“你那天刚好请假没来。往下看,哈哈哈,谁不说一声老郑牛逼。”
视频里,被点名的男生弱弱地刨了刨脑壳:“表转折,不不、不是,让步,表让步。”
“到底是什么?”老郑跟他对视了五秒,把何迅看得心虚气短。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全班。
他往哪儿看,哪儿就是一片眼神乱飞,宁愿数天花板上走的电线有几根都不跟老郑对视。
“都不明白?”老郑乐了,“这样,我来举个例子。”
“比如说,你写作文,第一句是:我的男朋友是个渣男。好,接下来怎么论述这一点?你们很多人就会在后面写:我的男朋友是个渣男!他是个渣男!!渣男!!!”
老郑把强调句说得激情澎湃,仿佛带领一班人魂穿老娘舅现场。虞导还在音频上做了点效果,三百六十度立体声环绕的“渣男!!!”在耳边回荡,堪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陆炳辰突然感觉心口中了一箭。
他低下头,借着掩饰,偷偷瞄了一眼阮奕。
阮奕没看他。陆炳辰眨巴了两下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
但是又把“我的男朋友是个渣男”在心里过了一遍,他突然想,阮奕不看他,可能并不是因为那两个字,而是因为那三个字。
……他又心酸了起来。
视频里,老郑在哄堂大笑中继续往下:“别笑,你们好多人写作文就是这样。就这种车轱辘话,来回往阅卷老师脸上碾。写作文,你每句话写出来就要给出新的信息点,要不这句话就是废话。就算你用再高级的表达,它也是一句漂亮的废话。”
“那可以怎么写呢,可以这样:我的男朋友是个渣男。Although,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陆炳辰心口一痛,感觉又被扎了一箭。
然后他就听到老郑说:“——但是他还是一个渣男!”
……
他简直忍不住怀疑,老郑是不是故意的。
画面暗下来,第二个出场的是10班的数学老师,吕易。
吕易除了教课,还兼做数学竞赛教练。本人非常有个性,如果手上拎着一个小板凳,看起来就是能直接去天桥底下摆摊算命的那种,被六中上下敬称为“大仙。”
屏幕上出现了他上课的画面。
偌大的三扇黑板上,只用□□笔写了寥寥几行。
板书飘逸如仙,每个符号数字都认识,凑在一起就宛如天书了。不断听到下面的人交流:“看懂了吗?”“三行之前我就阵亡了。”“上一行我还能明白,下一行就不知道是啥了!”
镜头一切,何迅作为被采访者,坐在椅子上,冲着镜头叹了口气:“这个题,是我们周考的压轴大题,隔壁班讲了一节课,据说板书写满了三块黑板吧。”
“大仙他,讲了十分钟。”
他艰难地微笑着,掰开指头数数:“板书,加上题目,一共十三行。”
屏幕中央幽幽出现一行字:【你以为这就是大仙的高光了吗?】
【呵】
镜头切回课堂。
大仙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全班都屏气凝神,跟着他的思路。五行过后,三分之一的人开始茫然四顾,又五行后,多了一二十张呆滞的面孔。六十几个学生在一节数学课短短10分钟内体会到了□□的含义,感觉自己再过一会儿就要踏碎虚空了。
突然,下课铃响了。
大仙的粉笔停顿在空中。他还没有写完。
然后,他就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把粉笔往板槽一放,转身走出教室,一套犹如动作行云流水。
坐在第一排靠门旁边的同学,一直到他擦肩过去的时候才从这一连串动作中反应过来,连忙伸长胳膊试图拦住他:“老师,你题还没讲完!”
——以往每回有老师下课拖堂,下面吵吵闹闹,老师站在讲台不动如松,坚称“这道题我还没讲完”的场景,在这一刻。角色完全颠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