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阮奕起床的时候,陆炳辰已经走了。
这天上午的三四两节课是连着上的数学。阮奕提前把自己要用的书和资料收拾好,准备在姚晓燕来之前离开教室。
童彤喊住他,欲言又止:“马上就要月考了。班草,你……这样总不上数学课,能不能行?”
阮奕说:“没事,我是去自习。”
这是实话。没在教室上课的时候,他都是自己找地方自学。
像今天这种连着两节都是数学课的,他一般会去老郑的办公室。毕竟是将近两个小时,学校虽然给开放自习室,但跟自习室的凳子比起来,老师办公室的椅子坐起来舒服多了。
有一次他自习到放学,刚好遇到上完课回办公室的老郑,还被老郑拉到教职工食堂吃了顿火锅。
六中的食堂总共有三层,教职工食堂独占一层。有些为了学生保障安全,在学生食堂不给做的东西,比如涮火锅,教职工食堂里都有。
那天,老郑就请他吃了教职工食堂最负盛名的红汤锅。
火锅上桌后,要等里面的汤煮开。五分钟不到,红汤咕嘟冒起小泡,热袅袅的水气升上来,与空气相遇,气流交汇的轨迹变成了可见的雪白色。那片白仿佛有生命,还有一种丝与絮一般的质感。
老郑突然抬起眼,冲他笑了笑:“要不要我去找姚老师聊一下?”
当时阮奕刚被姚晓燕赶出教室没几天,他知道姚晓燕是在等着他服软,道歉,但他没这个打算。所以就摇了摇头:“如果是为了我的事,不用。”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汤煮开了,老郑把一盘肥牛卷倒进漏勺里,在锅里掸了十几秒,舀起来,扣进阮奕碗里。
手法非常老练。
“我知道你跟姚老师在别着一股劲。说实话,如果不是你,换成别的学生,我肯定会赶紧就把这事给解决了。但是现在,既然你有了决定,我可以暂时先不干涉。”
阮奕看了他一眼,非常上道地说:“我知道还有一个但是。”
“但是,”老郑哈哈一笑,“我的‘暂时’是有条件的。你要能保证你的数学成绩不受影响。如果能,以后随便你,你想上数学课就去,不想上也行,姚老师要是来我这儿要说法,我替你顶着。”
阮奕给他舀了一勺肉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阮奕。你跟姚老师别的这股劲,你赢了,那就赢了,其实也不能怎么样,顶多可能姚老师觉得脸上无光。但你要是输了,你还有什么办法去弥补吗?”
老郑顿了顿,继续说:“你要想清楚,你人生的容错率,是不是高到可以承受这样的结果。很多时候,我们当老师的,之所以要给小孩提建议,不是说非要左右你们对自己人生的选择,而是我们确实见过太多失败了。有些失败的代价,你受得了,有些失败的代价,你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
他说,阮奕一边吃菜一边听。
“所以我必须提醒你,那些无法承担的冒险,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尝试。”
老郑叹气:“这话不说吧,我愧疚。说了吧,又有点后悔。感觉把我自己的心态说老了。”
“其实,”他眨了眨眼,表情还有点顽皮,“我……”
“挺相信你能赢的。”
“挺相信我能赢的。”
他们俩同时开口,又同时说完。
老郑愣了一下,然后两只眼笑得弯了起来。阮奕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形似“月牙”的笑眼,上眼睑弯弯的,下眼睑也弯弯的。他举起可乐,跟阮奕碰了一下:“加油,别让自己失望。”
月考仿佛一眨眼就到了。
老郑趁着离下课还有几分钟,简单讲了几句明天的考场纪律和考试安排,最后面带笑容地说了句“机会难得,好好体验”,一句话完成了考前动员环节。
他一走,班里就炸了锅。童彤拿出手机,往上翻着年级八卦群的消息记录,越翻眉头皱得越紧。
六中开学之后,新高一很快就打破了班与班的界限,成立了一个年级八卦的大群【吃瓜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那几个颜值瞩目的人,时不时就要在群里被拉出来讨论一下。
阮奕就是其中之一。
他这段时间没上过数学课的事,早就在群里被讨论过好几次了。虽然大家都在为帅哥鸣不平,但是临近考试,现在群里都在猜他这回数学能考几分。消息一条一条往外弹。
童彤看不下去了,关上手机,回过身,斟酌着说:“班草,我听说……这回数学是沁姐出卷,两个审卷老师都是我们学校数学竞赛的教练,好像难度不低啊。”
阮奕“嗯”了一声。
童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转回身子。
这回月考,校领导的重视不止表现在一张两块钱的答题卡上。考试当天,学生们原本还挺轻松地笑闹着,一眼看见考场外面的安检设备和金属探测器,都笑不出来了。
阮奕和李悬被分在一个考场。他们一前一后,从教学楼门口开始,过了三次安检才进入考场。
李悬环顾四周,咋舌道:“说真的,这比越狱的难度还高吧。”
上午第一场考语文,下午第一场考数学。高一的物化生要分卷考试,为了把所有科目挤在两天内考完,下午数学考完之后还要考化学。
结束铃响之后有三十分钟休息时间,学生们都涌出考场,吃东西喝水,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
“这回的数学简直不是人做的。”
“两块一张的答题卡遇见我,终究是错付了。”
“别问,问就是考场环境真好,监考老师真体贴,还跟我们说草稿纸不够的话再举手示意她要。问题是,她以为草稿纸会不够用,但我压根不是算不出来,而是根本下不了笔啊!”
“怪不得沁姐当时做月考动员会的时候跟我们说,要坚强。”
……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李悬两眼放空,“班草,我已经不关心我自己了,没有什么关心的必要了。你感觉怎么样?”
这回的数学确实难,阮奕坐在最后一排,负责收卷。他大概扫了一眼,在他那一列,过半的答题卡背面基本都空着。
但是巧合就巧合在,这张卷子上好几道题他之前刷题的时候都做过了。虽然不是原题,但是思路基本没太大的变化,所以他不但做完了卷子,还提前了十几分钟。
阮奕想了想,说:“我觉得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