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看着这些汉字就像是看天书一样,只能死记硬背,这会子再瞧,竟有十几个字都是他认得的,且容锦还跟他讲过这些字的含义。
懂得含义之后,他的脑海里一派澄明,不再像先前那般,乱如一团浆糊。再去背诵就简单了许多,原本他背十句需要将近一个时辰,这会儿竟然只用了一刻钟便背完了!
倘若往后背书都这么简单,那他便不必如此煎熬,赶紧背完这本,再继续学下一本,尽快达到师傅的要求,他就可以离开那帮小屁孩,免遭他们祸害。
晚膳过后,忙碌了一整日的德勒克才能稍稍放松片刻,在夜色下毫无顾忌的练武打拳,直至练到浑身冒汗,沐浴更衣之后,他才入帐歇息,睡前脑海中还在不断的循环着:
人之初,性本善……
德勒克本以为昨日她只是心血来潮才会找他学蒙语,未料今日午后她竟然又来了!
看到容锦身影的那一刻,他峰眉紧皱,顿感惆怅,“又是你?”
“又”这个字略扎心,容锦脚步微顿,紧咬榴齿,面色发窘,低眉细声道:“你好像……很不欢迎我?”
说实话,他并不期待她的到来,这姑娘话有点儿多,一直在他耳边说个不停,他觉着聒噪,不过看在跟她一起念书能多识字,长见识的份儿上,他还是决定忍一忍,遂改口道:
“欢迎,我是说,你直接来,别带糕点。”
原是为这个啊!容锦稍稍安心,并未多想,将食盒放在桌上,眉眼弯弯,莞尔一笑,“糕点是我自个儿做的,反正闲来无事,就多做了些,倒也不费事。昨儿个你教我写的蒙文很有意思,我还想多学一些……”
接下来的每一日午后,睡罢午觉的容锦几乎都会过来,陪着他一起练字念书,纠正他的发声。
德勒克学得很认真,但对她始终淡淡的,并没有表现得太热情。容锦能感觉的到,他对她仍有一丝防备,大约是因为对这个环境太陌生,无法彻底放开自己。
无妨,慢慢来,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
这会子刚练完字,他正在读书,她就安静的坐在桌边,小手杵着下巴,默默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身上。
犹记得初见他那日,他是真的肤若古铜,容锦一直认为一白遮三丑,可他的黑却丝毫没有掩盖他五官的优势:
不高不低的眉骨恰到好处,鼻梁挺翘,一如山脊,唇窝深邃,宛若幽潭。
这才过去了半个月,许是皇宫的水养人,又或许是因为他整日的待在屋里没晒日头的缘故,容锦总感觉他白了许多,俊美与野性两种矛盾的气息竟能在他身上完美的相融,毫无违和之感。
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本该是最贪玩的时候,且他来自蒙古,骑马射猎是他的强项,他肯定也很渴望去校场放松一下吧!
然而他没去,每日午后都待在书房里学汉文,容锦只陪他一个时辰便觉难熬,他每日学那么久,怎生受得?
能如此自律且持之以恒,他的毅力令容锦深感佩服。
专心读书的德勒克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日子苦不苦,他不在乎,他只想尽快学好汉文,摆脱被人嘲讽的尴尬处境。
今儿个她离开的有些晚,这会子日头都快要落山了,天边一片橘红,暖暖的色调平添一丝温馨。
刚出乾西四所,容锦便撞见了学完骑射归来的阿哥们。
和亲王府的世子永璧一眼就瞧见了她,故意扬声道:“哎?那不是我妹妹吗?八成是来找明瑞的吧?”
说话间,他微偏头,看向旁边身着绛色袍褂,眉目俊郎的少年,笑得意味深长。
这少年便是富察皇后的侄儿明瑞,皇后之父李荣保去世之后,皇后的四弟傅文承袭了承恩公的爵位,明瑞乃是傅文的长子,因着他姑母的关系,有幸入得皇宫给阿哥们做伴读。
常年待在宫里的他与容锦也算是相识多年,少时大伙儿都没在意,而今年长些,他们少不得会开几句玩笑。
瞧见她的身影,明瑞心下欢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打岔道:“兴许她是来找永琨。”
“永琨住西南角,不在那个方向,再者说,她这个时辰过来,不就是等你的嘛!”
三阿哥永璋亦附和道:“咱们哥儿几个里头,也就明瑞没被她训过,她跟咱们从来不客气,一到明瑞跟前儿就端庄窈淑,温雅得很呐!”
众人跟着起哄,明瑞义正言辞的反驳道:“那是因为你们是她的兄长,她在亲人面前无需顾忌,跟我这个陌生人才会客气。”
拍了拍他的肩膀,永璋挑眉提醒道:“想做容锦的亲人还不简单?你再加把劲儿,便可成为永璧的妹夫。”
得!越扯越远,这要是让容锦听到,一气之下再不理他可如何是好?明瑞干脆住口,再不搭腔。
方才离得远,容锦没听到他们的玩笑话,待走近后,她朝着几位兄长福了福身,他们极有眼色,先行告辞,只留明瑞在此。
待他们走后,明瑞舒眉展颜,主动跟她解释道:“今儿个有射箭比赛,这才耽搁了,回来得晚一些,让你久等了。”
容锦面色微怔,一双星眸写满了诧异,心道我并未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