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路灯在似盐的雪花中亮起,已经六点半了。
严禄晃了晃自己运动过度而有些酸软的胳膊,晃晃悠悠地回家了,像只战胜归来的狮子,慵懒又不失霸道,自在地在雪上印下一个一个归途的脚印。
今天严茹不回家吃饭了,她已经被同事约出去了,说了晚上会早点回来,让他们放心。
走在狭窄陈旧的楼道里,严禄想起他光鲜亮丽的姐姐,不禁嗤笑了一声,他曾经对画文说,你配不上我姐,我姐不会喜欢你这种白斩鸡。
其实现在看来,画文很好,他不是配不上,只是两个人不合适,严茹是擅长交际乐于事业的职业女性,和居家贤惠的画文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有结果?
或许这会让画文有些忧伤,但严禄却病态地觉得,挺好,画文基本上没有跟姐姐在一起的可能,严茹不会喜欢上他的,不如让画文长痛不如短痛,忘掉这段不可能的暗恋。
今天家里应该就他们两个人,严禄的脚步不由得加快,画文一直没接他电话,说不定是在休息,前几天他的脸色就不太好,感觉压力比他这个高三生都大。
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愧疚,自己是不是不该那么幼稚,让画文天天替他担心。
“咔嗒”一声开了门,一片静悄悄,漆黑的屋子连盏灯都没开,严禄莫名有些心慌,急忙往画文的卧室走去。
门虚掩着没有关,床上隐约有个鼓包,连头都没有露出来,严禄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揭开被子一角,就瞧见了一张熟睡的脸,嘴唇微张,睡得正香。
严禄半蹲在床沿,像只大型犬一样趴在床边,盯着自己的主人,在黑暗中用目光仔细描摹着画文的脸庞,他不是没见过睡着的画文,曾经在医院的时候,画文起初昏迷不醒,白着一张脸藏在硕大的呼吸机下,看着就可怜兮兮的。
如今安睡在被窝里,蜷缩成个婴儿的模样,睡颜也像稚子一般纯净无辜,可怜又可爱。
不过看了一会儿,严禄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画文虽然睡着了,但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严禄忙拭了拭他额头的温度,正常,甚至还有点凉。
“……阿文?文哥?”严禄轻轻唤了他两声,没有回应,便稍稍掀开了被子,只见他抱着个暖水袋,像是抱着树的浣熊,可手臂总是不自然地蜷在腹部,似乎是肚子疼。
慢慢抽出了他怀抱里的暖水袋,已经不怎么暖和了,薄薄的毛衣下是纤瘦的腰部,严禄不由得把手覆了上去,睡着的画文轻轻抽动了一下,把严禄吓了一跳,仔细看了看画文的眼睛,没有睁开,还睡着。
严禄松了口气,大着胆子把手放在了画文的腹部,隔着单薄的毛衣,他能感受到画文呼吸的起伏,还有下面……那道狰狞的伤疤。
伤疤不是很大,却让这里的皮肤微微下陷,刀口周围凸起,灼烧般的温度从这里散发而出,烫得严禄心里一紧。
他不是没面对过这个伤疤,但此时亲手感受这个疤痕的温度和触感,却是第一次,仿佛给了他心口一刀,紧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他是真的喜欢严茹才会去给她挡刀吧,这一刀几乎去了他半条命,他身体可能本来就不好,为了喜欢的人可以奋不顾身……可为什么这个喜欢的人不是我呢?
虽然他想得满心酸溜溜的,手却没移开画文的腹部,暖和的手掌比暖水袋还舒服,睡得迷迷糊糊的画文顺手就抱住了严禄的胳膊,微微一翻身就把严禄整只手臂都压在了身下。
严禄整个僵住了,放在画文腹部的手一动也不敢动,害怕自己一抽出来画文就醒了。
就这样,他充当着人体暖水袋,半跪在画文的床边,手都被抱发麻了也没吭一声,反而把画文的眼睫毛都数清楚了。
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如果画文在清醒的时候也会这样依恋他的温度,这样抱着他的手不放开,就好了。
静谧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抱着严禄手臂的画文轻吟了一声,蹭了蹭怀里暖呼呼的手臂,缓缓睁开了眼。
在他清醒的前一刻,怀里的温暖消失了,眼前的黑暗中站着一个人影,有些局促,似乎想逃。
“……二禄?你怎么回来了?”画文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腹部的伤疤已经不疼了,还格外的温暖。
严禄不太自然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我放学了,自然要回来啊。”
画文一惊,彻底清醒了:“你都放学了……这都几点了?啊我睡太沉了,你吃晚饭了吗?”说着连忙起身穿衣服,要往厨房去。
“我没吃,也不太饿,你不用着急,”严禄怕他突然起床头会晕,一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给他开了灯,“姐和同事出去吃饭了,晚点回来。”
画文一听,有些紧张地回头看向严禄:“多晚?要不等会儿我们去接她吧。”
虽然严禄也有点担心,但看着画文反应这么还不小,多少有些吃味。
“好,如果九点还没回来,我们就去接她。”
画文这才放下心来,已经临近八点了,他只能随便做一点吃的了,幸好之前给严禄做水煮肥牛的汤还在,混着新鲜的食材热了热,在加上酸甜可口的跳水萝卜,简单又美味的晚饭大功告成。
严禄还想去帮他,可惜画文动作太快,他只能帮忙择了两根芹菜,画文就做好了。
直到吃完了这顿饭,把忍痛而丢失的精力补了回来,画文才想起,他好像在跟严禄正常交流了,这小东西也没再跟他冷战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地恢复到了往常。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严禄这小子忽然就正常了,也不再跟他闹别扭了,乖乖吃饭的样子着实赏心悦目,就是挑香菜的模样不太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