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你的手机响了。”
梁立野神情专注着前方,焉许知“嗯”了一声,揉着眼睛慢慢坐起来,后背陷在椅子里,他捡起正在充电的手机,扫开屏幕看了眼,他说:“是任凯打来的。”
梁立野眉头立刻皱起,“他打开做什么?”
“可能是问我近况吧,我请了很多天假,没和他说。”
“你请假当然不用和他说。”
焉许知叹了口气,“都是同事。”在接听前,他特意看向梁立野说道:“待会你别出声。”
“凭什么啊。”梁立野委屈着嗷嗷叫唤。
“梁立野……安静。”
“好的。”
这一招屡试不爽,车内瞬间安静,只剩下敲打在车顶和玻璃上的轰隆雨声。
怕梁立野不高兴,焉许知把手机开了免提。
“许知……”
是任凯的声音,可又不像,如同死气沉沉的一团灰霾,光是两个字,就让人察觉到了他散发出来的难以言喻的沉郁。
“你怎么了?”
“许知,你什么时候回医院?”
“我明天就来。”焉许知轻轻蹙眉,抬头看了眼梁立野。
“你快来吧,我一个人要支撑不住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alpha好像突然失去了主心骨,一字一句每个叹息里都是茫然无措还有彷徨。
焉许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沉默了很久,呼吸里挟着眼泪,停顿很久,压抑很久,哽咽道:“之前……我在急诊救回来的那个孕妇,因为没了孩子,也无法再生育,她的丈夫提出离婚。”
焉许知呼吸一滞,手里的话机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掌心的热度升高,他的舌尖抵着下牙龈,听到任凯说:“她爬上了医院天台,从上面跳了下来。”
手机摔在了脚边,“咣当”一声,焉许知把目光投向梁立野,对方侧脸绷紧,是和他一样的神情,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许知,这件事我的责任很大,我已经提出离职了,等你回来了,我就会离开医院。”
沉闷不再富有朝气的声音从脚底下传来,焉许知立刻弯腰把手机捡起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片哑然。
这个世界好像无时无刻不再透露出,我并不是如你想象的这样子。
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安慰任凯说没事的,会好的。
人死了,就永远不会好。
医生的使命是救人,可却因为他的主观想法,逼死了病人。任凯这辈子可能都会陷入这巨大的阴影里。
挂了电话,焉许知觉得脊椎发疼,他尽量让自己的后背贴着椅子。梁立野在旁一声不吭,彼此沉默了几分钟,焉许知问:“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和我说,新闻报道上三天前就登出来了。”
梁立野握紧了方向盘,车灯穿过雨水,一般的视野是模糊的。他神情专注,在这种事上,有一种类似于新闻人的冷酷。
“你身体不好,报道已经出来了,没办法挽回。我不想让你因为这件事而烦心。”
“我早晚都会知道的。”
“那么……至少也要等你身体好些才可以。”
行驶过了一个关口,车速放缓,梁立野扭头看他,关口里的红色灯光扫过焉许知的脸。梁立野抬起手想去碰他,就听左侧服务口工作人员的声音。梁立野慢慢放下手,搁在方向盘上,指关节绷紧泛白。
“许知,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
“可你看着就是在生气。”
“真没生气,梁立野,你好好开车吧。”焉许知长吁一口气,后背放松下来,整个人似乎又恢复到了圆润柔软一团白雪的样子,他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当我们这些人拼了命想要活下来的时候,一些人却能那么痛快的就把自己从这个世界抛下。”
沉默的车穿过了大雨,车灯把夜雨劈开了一裂口子。
谁都没有说话。
相隔几十公里远的致光医院,任凯看着因医闹而被砸得稀烂的办公室,几个护士瑟缩在角落,保安把人抓住,已经报了警。
兵荒马乱的医院内外,无数人围观着他。
任凯捏紧着手机,携着脸上的淤青,慢慢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