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心里暗地抖索，犹如风中残烛。
“你只管抓住我，我带你……还有咱们的孩儿，游过去！”元重九抬手，给她挂一缕散乱的耳发，言语轻松，眼神中，笑意更甚，流转的尽是宽慰。
敢情，拖个负担，跳下高崖，再游过宽河，对他来讲，是件十拿九稳，轻而易举的事。
那般模样，很老气，又很孩子气。
“好！”苏蓁就猛地点头。实则是趁点头之际，垂睫盖眸，遮住那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既然决定要信他，那么，不管生死，她都跟着他。
回头一看，身后远处的黑点，已经汇聚成线，成片，像一道网，缓慢而沉重地压过来。
元重九却扳过她的脸来，不让她再去看后面的情形，又在她唇上狠狠地啄了一口，灼灼慰她：
“别怕！”
“嗯！”苏蓁听见自己在笑着应他。
她就爱他这副模样，永远都信心满满，丝毫没有临到绝路的慌张，满满的，尽是生之希冀。
然后，便由着他揽过她的腰，将她抱在胸前，再向前一步迈下，踩在了空气中，任由身体坠落。
身体在风中急速下坠，从未有过的濒死体验，激得感官尖叫，眼泪夺眶而出。
她还是骗了他。
她根本不识水性，相识这么久，她也没有机会与他说过，也再也没有机会与他说。
然而，她知道，不能让他被凉国人擒住，也不能让自己被擒住。既然他觉得，跳下去，可以逃生，那么，闭了眼跟着他跳便是。
因为，如果她不跟着跳下去，他是决计不会跳下去的。
等落入水中，她再趁着那没顶之际的短暂清醒，挣脱开他的手，让他一人，浮出水面……没有她这个负担，他身手矫健，应该是有能力游到对岸的。
心中决绝，等待河水没顶的那一刻，身体却在半空中，突然停住。
苏蓁抬头，见着元重九抬手，抓住了一根崖上枯枝，将两人悬挂于半空。
“你要做什么？”苏蓁不解，说好的跳入水中，为何又半途变卦。
那人只手攀枝，只手抱她，有些颤抖，想来，应该是很吃力，又极力平着气，清楚说话：
“你看那边崖上，有个凹处，我送你过去，就在那里待着，藏好，等牧言来救。”
苏蓁顺着他下颌指处，侧目去看，果然，就在她二人身侧丈把远，下方略微低处，有处凹进去的石台，有个七八尺的进深，靠最里面藏了，便能挡住崖上看下来的视线。
“那你呢？”苏蓁突然不舍。她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他是要用自己的臂力，将她甩过去。那么，他自会受那力道的反推，自然是过不去那边的。
“我一个人掉水里，游得快些！”元重九急急地说话，生怕来不及。
那根枝干，盘根崖上，本就扎得不深，加之枯枝老藤的，此时受到重力拉扯，已经在开始脱落，扯掉一堆土石，扑簌往下掉。
“好！”苏蓁急忙点头，去抓他箍在腰上的手。
此刻，她只要听说是能减轻他负担的事情，就算是就此松手将她直接扔进水里，她也愿意。
元重九一个反手，松了抱在她腰上的力量，将她的双手抓在手里。
苏蓁身体滑落，拽着他下坠的力量，又将他头顶上的枯枝，扯得更松了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根枯枝彻底脱离崖面之前，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将她送到了下侧方石台上。
然后，跟那根枯枝一起，掉入下方河水中。
入水那瞬间，元重九才想起，刚才好像忘记了，再与她说点什么。
比如，他好爱她。
然而，没时间了。
饮马川的深深河水，没过头顶，他再说什么，她也听不见了。
其实，他也骗了她。
他疲乏至极，浑身疼痛，坠入这河里，也许，根本就冒不出水面，更别提还要游到对面去。
刚才在崖上，就看好了那处崖壁石台，想着将她送到那里藏身，今日之内，牧言必定会带兵前来，也必然会找到她。
至于他，掉入水中，还有多少力气去自救，他真的不知道。
水底的冰冷，黑暗，让人窒息至灵台清明，那句刚才没说出口的话，却默默地在心中默了出来——
苏莲心，你其实并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我只能活一个时，我可以为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