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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瀛洲玉雨落花(2 / 2)


李放静静同她对视。

移花接玉的掌力亦毁坏了他手部的经脉,手掌有些隐隐地无力下垂。

他说,“我心悦她,坦坦荡荡,如何算私情。”

杜鹃睁大了眼,连推他的力道都下意识轻了。

邀月道,“好,好!”

她发了狠,极寒内力直往李放身上灌去。

内力每过,暴虐如盗匪,将他身上的筋脉毁去,肆意扫/荡。他与她对掌的那只手无力垂下。

邀月越过他,李放却把红衣少女揽入怀中。

四肢百骸都传来寒气和痛苦,他面无血色,神态却不变,剑气自垂下的手中发出。

邀月冷笑,“雕虫小技。”

她忽地道,“废了你练剑的手,且看你是不是还能同我对抗!”

白袖一挥,急急点向他的手臂。

李放以另一只完好的手去对她。

杜鹃登时从他怀中挣脱,下意识已去拦邀月的攻击。

邀月眼中滑过一丝冷意,那原先轻点的手忽地展开,一掌狠狠拍向了她的背!

杜鹃闷哼一声,向前倾倒。

李放抱住她,要去探她的脉搏。

邀月道,“命倒是大,还不死么?”

她又要再出手。

雪鹰子跃身上前,一剑拦住了她。

他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色,像皮下隐隐泛着血光,原先伤重的模样似乎没了,反而还要神勇,他不回头,怒喝道,“带她走!移花宫弟子本不能对我下杀手!”

李放抱起杜鹃,并不朝着重重包围的山口,反而向雪峰上跃去。

邀月咬牙,“追!”

花星奴等弟子依言紧追。

杜鹃的脸色愈发苍白。

邀月一掌打碎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甚至已无法说话,喉口都是碎裂的脏器血肉,鲜血缕缕从口中吐出,落入雪白的颈项。

李放抱着她,手臂却忍不住颤抖。

雪峰山间有隐蔽所在,是一处寒潭,游龙生先前拔去青魔手之毒便在那处。李放曾去过一次。

推开石门,山洞中除却一张寒玉床,只有一波水潭,白雾缭绕,寒气逼人。

他身上经脉为极寒真气所毁,待在此处只会加重伤势,但他全然不顾,将杜鹃轻轻放在寒玉床上,咬牙为她输送真气,以求护住她的心脉。

雪峰。

花星奴一剑挥去,地上荡起一层雪,印记全无。

弟子们轻功不如她,才赶上来,看到许多山道,顿时犹豫。

“师姐,怎么办?”

花星奴说,“只往这边去。”

弟子说,“这一侧不搜么?”

花星奴道,“你们慢些,我早已看过那里,上去不过是一片雪地,什么也无。”

弟子不疑有它。

她又分了几路,各自朝其他方向的山道追去了。

临走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寒潭石洞。

李放的真气在少女心脉间游弋,只如溪流去补干涸的大川一般,流去的快,却止不住它崩坏的趋势。

那心音越发微弱。

他抿唇,腮边的肌肉微微颤抖。

真气发狠地灌入,却无济于事。

他坏死的筋脉齐齐崩裂,护腕裹着的手腕在轻轻颤抖。

红衣少女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明亮。

她动了动手,似乎想去摸摸他的脸,可是已无力抬起。

她想说话,但血肉在喉口,堵住了那些从没机会说出的话。

李放哑声说,“你不要乱动。”

他说,“不必说话,我已知晓你要说什么,你且听,我自己说给自己便是。”

“你曾嫉妒林仙儿,是因她同我的婚约。”

“你偷偷给我做了衣裳。”

“你今夏就会离了天山,去蜀地找我。”

“你想带我去见你爹娘。”

“你想同我去蜀地的酒楼,点最辣的菜。”

“你拆了一对蝴蝶钗,别在你我发上,只是不告诉我。”

“我不认识什么叫蝴蝶的姑娘。”

“你戴着它,很漂亮。”

“喜糖,我本来要接的,只是怕冒犯你了。”

“我告诉你那名字,是想你那样唤我。”

“你定偷偷在心里叫过。”

“我亦如此,雪鹰子第一天告诉我,你小名小红时。”

“我初见你,亦觉得你很不同。”

少年初恋,纵使懵懂,可既是心爱之人,怎么可能不会下意识多关注她,多想着她,不能明白她?

他不善表达,也不知如何才算不越矩,不叫她觉得自己轻慢,只能谨慎地给予回应,而少女坦坦荡荡,如一团火焰,教他确信,他们彼此吸引。

美人之面,于他不过虚无,林仙儿如此貌美,他只是欣赏罢了,天下女子似乎都如此,要么如移花宫中冰冷如雪,要么如兴云庄的侍女娇怯如花,唯独她不同。嬉笑之间,似乎天真,其实聪慧,看透而不言。

许多人为他风姿心折,她亦如是,可他们都能感觉到,真正动心那一刻,是此后相处时的一句句话语,相似的追求,心心相印。

孤独于他寻常,而她不肯教他有一刻孤独,无论那时廊下,后来雪里,她执着地追上来,伴他身侧。

而他失约。她总把他当作天上地下最厉害的人物,他却只能亲眼看着她受伤,躺在他怀中,忍受极大的痛苦,连呻/吟声都无法发出。

所谓天才,此刻如此不堪。

他的声音哑了,还在颤抖。

喉咙止不住滚动。

杜鹃露出一个微笑,她清秀的脸上忽然泛出绝无仅有的神采来,叫人移不开眼。她的眼神很温柔,是李放此生从未见过的,是最浓烈最纯粹的爱欲,因注视着最珍视的人。

她动了动唇,血色早染红了她苍白的嘴唇。

李放低声道,“我知道。”

此后也许他不会再这样懂一个人,而也绝不再有人如此懂他。

约定,期许,似乎天长地久,转瞬成空。

他们相知的时间很短,都以为来日方长,于是都小心翼翼,游弋试探,许多当时没能出口的心底之语,再也不为对方所知。

他还紧扣着她的手,微微俯身,轻轻吻住了她。

血气腥浓,而他置之不顾,冰凉的唇瓣相贴,他激烈鼓动着的心跳,呼应着她胸膛风中烛火般摇摇欲灭的跃动。

低语消散在唇齿间,却清晰可闻。

“我心悦你。”

“你亦如是。”

温热的点点星火随风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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