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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今日方知我是我(2 / 2)


李放说,“原该快了,但最后一式,我不明白。”

杜鹃哦了一声,“你怎么不找师父教教你呢?”

李放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他才学透了一半。”

红衣少女定定地看着他,“你真厉害。”

李放收敛了笑意,淡淡道,“比起我师父,还是差远了。”

杜鹃好奇地说,“你师父?他很强么?”

李放说:“她才是天下第一,只是不愿出世,旁人不知罢了。”

杜鹃笑道,“你已这样厉害了,他该是多么风采卓著的人呀。”

李放说:“不错,她不仅武道至尊,容貌亦至美。”

杜鹃:“啊,原来你师父是女人呢,那,林仙儿比她如何?”

李放道:“远不如她。”

杜鹃说,“哎,可惜啦,若她也在江湖上,那这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该是她的才对。”

李放的眼睛忽然睁大了。

杜鹃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忧心地问,“李少侠,你怎么了?”

李放盯着她,道:“你再说一遍。”

杜鹃心知不可能是前一句,于是顺从地道,“可惜啦,若她在江湖上,第一美人该是她才对。”

李放重复说,“第一美人。”

他说,“原来如此。”

杜鹃蹙眉,担忧地看着他。

李放忽然明白了。

邀月对他说,既然去了江湖,就要做江湖第一人,可只有第一美人能够配的上他。

——但这个第一美人,原来是她自己。

本就如此,他在移花宫中,只有邀月能名正言顺地同他交谈,怜星亦受到姐姐的压制,小时还能同他亲近,等他大些了,也不得不疏远,而师弟花无缺亦是。

他知道邀月在他身上看到江枫的影子,从得到七星磐龙起就明白,那原是江枫的佩剑。

可他只以为是同样容色出众,邀月怕他为女子所骗。他从前没有想过其他,只因师弟同江枫外貌几乎一致,如果是移情,应当是对花无缺,而非他。

可他竟不知道,她完完全全地把感情转移到了他身上,爱意,温柔,占有欲,毁灭欲。

杜鹃:“李少侠?”

李放垂眸,淡淡道,“我竟是江枫的影子。”

杜鹃说:“江枫是谁呀?”

李放说;“所以她要杀林仙儿。”

杜鹃:“谁?”

李放低低笑了几声:“她烧了我给星奴的锦帕,将她投入水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杜鹃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能看懂少年未溢于言表的痛苦。

她伸手要去拉他,他却退后一步,握紧了竹剑,横剑在前,忽然在雪地里游龙似的跃动起来,竹剑化作一道绿影。

他脚步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印记,身形变换时踏起一片扬雪,剑之所指,剑气如长虹贯日,劈砍起一道气浪。

满地的冰雪,已结块的碎裂开来,飞雪被舞起,狂风呼啸,像是天灾怒吼,威压逼人,漫天雪白,直如置身冰雪世界,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席卷天地,暴雪重重,只欲雷霆震怒,毁灭陆土草木,耳边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杜鹃几乎看不清风暴中的少年,眼前一片银白,狂风让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大声喊叫,声音却被风声淹没,碎石粗雪割过她裸/露的肌肤,像刀一样划出刮痕,她咬咬牙,迎着风雪往中心走。

她走的每一步很艰难,像沙漠风暴中的旅人,追逐着绿洲。

每一步都有剑气激荡而出,划破她鲜红的衣裳,可她并不在乎。

绫罗零落,几道裂痕,血液争先恐后从伤口中涌出,在冰凉的空气里泛着刺痛。

她闭着眼,脚步不停,缓慢,坚定地往前走。

她束发的锦带散开了,黑发飞舞。

红润的脸颊冻的发白,几道红痕在光洁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幸好这块空地并不大,她总算到了中间,少年毫不退让,竹剑从她身侧穿过,手臂刹时血流如注。

杜鹃说:“李少侠,你冷静一点。”

李放充耳不闻。

少女一咬牙,冲上去就要抱住他,少年剑影浮动,已横过了她的脖颈。

可她没有分毫退让,剑刃到底没有继续前进。

风雪渐消。

杜鹃抱紧了他,把脸贴在他胸前,闭眼去听他激烈的心跳。

她的手带着安抚在他背后拍动,柔声说,“你并不是谁的影子。”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只在她看来,少年无论何时都是最令人瞩目的那个,任谁第一眼都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谁有资格叫他做影子呢?

李放没有任何反应。

竹剑还横在他身前,拦在二人之间。

杜鹃放缓了呼吸,不去刺激他,又试探性地动了动,把脸贴近了少年的脖颈,一时呼吸间都是冰冷的雪松香气,而她能清晰地听到肌肤下血管的齐齐震动——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而他的喉咙在滚动。

杜鹃轻声说:“我只认识李放李少侠,他是武学奇才,十六岁就做了江湖第一,他生的极俊朗,武林多的是女子倾慕他。”

“他心善,素昧平生,但从盗匪手下救了我。”

“他会对我笑,说我很好,还答应同我去蜀地。”

“我们约好了去看川蜀景色,我给他带路,去看杜鹃花。”

她说的极认真,只是还有许多心里话,即使如今也不敢同他讲。

怀中的身体还在颤抖。

杜鹃被风雪冻的僵硬的脸忽然感到了一点凉意,直滑落到她细密的睫毛,滚落成珠。

她意识到了什么,却不再说话。

因为她忽然觉得也很难过,像心忽然酸涩起来,连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疼,眼眶火热,也扑簌簌地落着泪水,她从不觉得哭有什么可耻的,也绝不压抑,但她此刻却咬紧了牙,不肯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她知道有个人是极骄傲的。

这个人一定不愿意叫任何人同情他。

天地静默,唯余远空遥遥的人声。

他们在一片被破坏的乱七八糟的空地里沉默相拥,许久不分。

偶尔有细雪落下,铺盖在乌黑的发顶,双肩,莹莹洁净。

像是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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