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他实在太希望碰触,主动扑进妈妈怀里,正好被陈父撞见。
整栋房子都飘荡着他愤怒的骂声,和母亲的哭泣。
自那之后,陈梓恒谁也不愿亲近了。
碰触是软弱,是过错,是罪。
久而久之的封闭过后,任何人,哪怕不经意碰到他,都会让他刺痛,难受,恶心。
家对他来说,只是个冰冷的监狱,没有一丝温暖。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乔星奕在帐篷里,化身小织女,埋头苦织,针尖还一不小心滑了手,没破皮,留下一道红痕。
陈梓恒在书房呆了两个小时,出来洗漱后,关灯睡觉。
帐篷里的光,投出乔星奕的虚影。
她手里拿着奇怪的东西,做着奇怪的动作。
她到底在做什么?陈梓恒看不懂。
他现在也没心思看懂,他在想着另一件事。
他给了乔星奕一张卡,乔星奕现在有钱,可能随时拿着那张卡离开这里。
就算她现在不离开,等她的店重新开起来,赚到钱,她也会离开。
陈梓恒不想承认,可心里有一个燥人的声音在说:不想让她离开。
陈梓恒后悔了,不该给她那张卡。
他可以收回,但他不会那么做。
对他来说,不管是做出的承诺,还是给出的东西,都没有收回的道理。
陈梓恒醒来时,乔星奕还在忙碌着,帐篷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一晚上没睡?
下床,站在帐篷旁,手抬起,又落下,脚步移开。
乔星奕勉强织了一大半,鼻塞更严重,她抽了抽鼻子,再顶不住,翻倒,呼呼大睡。睡了几个小时,又爬起继续。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歪七扭八的,但终于还是在晚上完成了。
明天就是出发去海边的日子,也是送陈梓恒礼物的日子。
她把围巾叠好,放在枕头旁,僵尸一样,骨节作响地爬出帐篷。
陈梓恒正仰头喝水,看到这样的乔星奕水差点没喷出来。
乔星奕没意识到陈梓恒的存在,拼命赶工,她骨头都是酸痛的,慢慢直起。
陈梓恒喉结滚动,咕咚一声咽水的声音。
乔星奕抬头,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朝陈梓恒露出瘆人的笑,冤魂索命似的开口:“陈教授,你在喝什么?”
陈梓恒把水瓶从口边拿开:“水。”
“我也要喝。”
“我拿给你。”陈梓恒拿了一瓶水来。
乔星奕又瘆人地说:“我饿。”
陈梓恒行动先于意识,走到冰箱旁,里面有一盒鸡胸肉沙拉。
乔星奕捧着沙拉,如获至宝,狼吞虎咽,三两分钟,吃个罄尽。
“你到底在忙什么?”陈梓恒问。
乔星奕装傻:“没忙什么。”
*
次日一早,乔星奕早早起来洗澡,换上新衣服,跳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床边,俯身拍陈梓恒:“起来了。”
陈梓恒睁开眼,以为看见了精灵。
乔星奕化好精致的妆容,穿着洁白的裙,透亮的皮肤盈着晨光的色泽,如梦似幻。
陈梓恒闭了下眼,又睁开,适应光线后,看见她被修身裙包起的丰盈轮廓。
穿着宽松衣服时看不出,乔星奕长着天使般的面孔,却拥有魔鬼般的身材。
陈梓恒的声音有些干哑:“这个季节,你穿裙子去海边?”
“会穿大衣的。”乔星奕甜甜地笑,直起身,晃了几晃,问陈梓恒,“好看吗?”
陈梓恒的喉咙越发干燥起来。
不是好看。是美。
陈梓恒不回答,乔星奕低头看自己:“难道不好看?”
“你那天刷卡,就是买了这个?”
陈梓恒给了卡,她不用的话,显示不出自己没钱,所以用了。
“我想穿得漂漂亮亮的去海边。”和你,乔星奕羞怯地笑,“等赚到钱,我会把用掉的钱都补上,这个你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陈梓恒坐起,腿顺着床沿滑下。
乔星奕还没得到答案,再问:“到底好不好看?”
“好看。”陈梓恒面无表情地说。
简单两个字,让乔星奕满心都是喜悦。
*
深秋的海边,略显寂寥。尤其今天的天空还阴沉沉的,冷风呼啸,海浪发怒似的翻腾着。
这片白沙滩,除了陈梓恒和乔星奕,一个人也没有。
乔星奕的高跟鞋陷进沙子,露出的一小节白腿被冻得泛红。
“我们先走吧,去酒店入住。”陈梓恒说。
乔星奕瑟瑟发抖,抽搭着鼻子。
鼻塞已经变成完全不通了。
可她不想走,好不容易跟陈梓恒一起出来。
“再呆会儿。”乔星奕看看海,再看看陈梓恒,眼睛里满是喜悦的光。
一个没到过海边的小可怜。
陈梓恒不再坚持,由她。
乔星奕沿着海岸线漫步。她的鞋跟太尖,每走一步都会陷进沙子,走得跌跌撞撞,随时会摔倒似的。
陈梓恒不知何时到了她身侧,不动声色牵起她的手。
乔星奕愣住时,陈梓恒说:“怕你摔倒。别误会。”
这是第一次和陈梓恒牵手,乔星奕的心跳喧闹着,耳膜鼓荡着,听不太清陈梓恒在说什么。她抬头仰望他,风把一缕发吹到她眼前,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凄美,惹人心疼。
陈梓恒松开她的手,脱下外套来,强硬地给她披上。
“你只穿一件衬衫怎么行。”
“穿好。我不冷。”
这么冷的天,一件薄衬衫怎么可能不冷。乔星奕说:“那我们去找酒店住吧。”
陈梓恒说:“走不到十分钟,有家酒店。我的车还停在那里。”
“车为什么会停在那儿?”
陈梓恒往酒店的方向走,说:“我来这里参加一个宴会,喝多,所以车没开走。”
“这样啊。”乔星奕的鞋子进了沙,硌脚,她踢了几下。
眼看陈梓恒走远,她赶紧跟上。
沙子还在鞋中,乔星奕停下,又踢了踢,没用,叫住陈梓恒:“等我一会儿。”
“怎么了?”陈梓恒回头。
乔星奕单脚站好,另一只脚勾起,脱鞋。
她高估自己的平衡感,鞋子还没脱掉,身体已经歪了出去,她只好放弃,放下脚,先稳住中心。
陈梓恒无言,回到她身边,半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腿:“坐上来。”
乔星奕结巴:“坐,坐在你腿上?”
陈梓恒伸手拉下她,把她固定在腿上,帮她脱掉鞋子,抖去鞋里的沙。
“另一只有吗?”
“啊?”乔星奕还处于大脑发懵的状态。
陈梓恒脱下另一只鞋子,抖了抖,再为她穿回。
“好了。”陈梓恒抱着她和她同时起身,刚放下她,突然落起雨来。
乔星奕不敢相信,手摊开,细密的雨丝落在掌心:“天气预报没说有雨啊。”
“现在不是纠结天气预报的时候。”陈梓恒把外套拉上来,盖在她头上,第二次牵起她的手,迈开腿就跑。
乔星奕目眩神迷,跟着跑,时间仿佛静止,连雨丝都变得缓慢。
到达酒店,陈梓恒衬衫已湿透。
乔星奕因为有陈梓恒的外套护着,没怎么被淋到。
开了两间房,陈梓恒把乔星奕推进去一间,自己住隔壁的另一间。
乔星奕跟过来:“为什么开两间房?”
陈梓恒把自己的衣服从她身上拿下:“你想住在一间?我度假的时候很放松的,可能会脱得什么都不剩,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身上什么都没有的陈梓恒……
乔星奕直勾勾地盯着他,想象那样的画面。
此刻陈梓恒的衬衫湿成半透明,若隐若现着健硕的胸膛和腹肌。
什么都没有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没见过,想象不出来。
陈梓恒按乔星奕的脑袋,把她推出去,无情地关上门。
乔星奕趴在门上,说:“酒店的钱记账,未来还你。”
“不用还。”陈梓恒答,纤长的指勾着衣襟,把扣子一颗接一颗解开。
计划住一晚,没考虑到会有下雨这种意外,所以陈梓恒只有身上这一套衣服。
脱下的衬衫挂在墙上。
还好裤子湿的不严重,稍微晾一下能干。
陈梓恒走进浴室,裤子甩到一旁,站在淋蓬头下,仰头,让水滴打在面颊。湿发向后轻拢,温暖的水流把身上的寒意驱除。
洗完澡,裹了浴巾,瘫倒在床。
每天都是忙碌忙碌,他难得能如此放松。
乔星奕百无聊赖,给陈梓恒打电话:“一会儿我们还要不要出去。你不想出去啊。哦,好吧。对了,酒店有泳池,我去游个泳好了。”
陈梓恒怎么出去,裹条浴巾出去吗?他烦闷地揉鼻梁,冷冷说:“不行。”
“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
他想起乔星奕大衣里的白裙,白裙下的玲珑曲线。
泳池是公共场合,会有别人,确切地说是别的男人。
“你没带泳衣。”
“酒店有卖的吧,我去问问。”
陈梓恒犯难,叹了口气,说:“你要实在无聊,来我房间好了。”
“好。”乔星奕冲出去之前,没忘拿上她苦心准备的生日礼物。
陈梓恒为她开门。
门拉开的瞬间,乔星奕的眼睛倏然睁大。
陈梓恒度假时……果然很放松。
“不进来吗?”
乔星奕回神,走进去。
陈梓恒的手越过她头顶,把门关上。
他关门时,微微前倾,乔星奕紧张后退,贴在门上,眼睛定格在他胸前,无法移开半寸。
陈梓恒垂眸,收回来的手按在她头顶:“好看吗?”
“嗯?”乔星奕猛抬头,对上他染上笑意的眸。
“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夸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