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已是入冬,因十二月下旬有皇帝的万寿节,又是临近年下,宫内到处张灯结彩,人人开始忙碌,提早为这双重庆典做准备。玫贵人身怀龙胎,无疑先为这特殊时刻增添了一分喜气。皇帝虽近而立之年,宫中妃嫔无数,却子息单薄,目今活成的孩子通共五个,皇子仅占两个,因而那日一听闻玫贵人有喜,龙颜大悦,连丽妃冲撞长乐宫的事都不再计较,只罚了她三个月的月俸。皇后亦另眼相看,每日里着人去致爽斋嘘寒问暖,凡内务府送来什么穿的用的,都拣选上等的送过来,自进宫至今日,慕绯羽方觉心满意足,吐气扬眉。
用过午膳,莲真坐在桌旁,拿过针线继续绣那个肚兜,才绣了不过一会儿工夫,窗外便传来一个熟悉的人声:“宝贞,姐姐在干嘛呢?”
莲真又惊又喜,放下活计,还未站起身来,苏闻樱已笑着进门:“姐姐,我正担心你歇了午觉呢,可见我还是来得巧。”
两人见了礼,携手一同坐下,莲真含笑问:“几时来的?可曾用了膳?”
苏闻樱道:“早起就进了宫,去太妃那里请了安,二皇子长得越发好了,我逗他玩了半天,才去见了皇后和皇贵妃,已在雍华宫领了宴了。”
她说的太妃,指的便是英王爷宗谋的亲生母亲昭惠太妃,去岁二皇子宗煦生母恭嫔暴卒,皇帝便将二皇子交由了太妃抚养,因恭嫔出身低微,皇帝对这儿子也不甚疼爱,比不得大皇子宗烈子以母贵,所以苏闻樱每每说起二皇子来,语气十分怜惜。
小宫女端上茶和几碟子细致点心来,轻声道:“请英王妃用茶。”又静悄悄的退下。苏闻樱侧过头,却看见桌上有个红绫白里的肚兜,伸手拿起来细看时,见上面以金线绣着麒麟送子的图案,很是精致可爱,不由得笑道:“姐姐的针线活叫人好生羡慕,就算宫里针织处的人见了,也会惭愧无地罢。”
莲真笑道:“哪有那么夸张,瞧你这嘴甜的。”
苏闻樱道:“这是送给绯羽的吧?”
“嗯。”莲真道:“你今日该先去瞧瞧她。”
“不瞒姐姐说,我已瞧了她来了。”苏闻樱轻轻一叹,语气有些无奈:“自上两次进宫,先来探了姐姐和蕴儿,再去看她,总觉得她言语透着一股怪异,这次刚巧她又有了龙胎,我也学乖了。”
“这样才好。”莲真道:“以后进宫,你竟先去看她的为是,她封嫔应该也指日可待了。”
苏闻樱喝了一口茶,低声道:“我见她比以往越发不同了,张口闭口皇上,言语神情之中,颇有骄矜之色,听着有点不是滋味。”
“随她吧,现下正是她得意的时候。”莲真不欲与她说这些,执了她手,细细打量她,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心下安慰,笑道:“看这样子,你与王爷定是鹣鲽情深,琴瑟和鸣的了。”
苏闻樱羞红了脸:“姐姐休得打趣我。”
莲真叹道:“我早就知道,那日你落了选,必定因祸得福了。”
“王爷待我很好,我很满足。”苏闻樱眼里洋溢着幸福之色,忍不住就说了下去:“在王府里,几乎就我一个人作主,不用守太多规矩。但有时候我嫌闷得慌,总想出去看看,上次王爷出门,见我闷闷不乐,不忍心起来,让我女扮男装,竟带我将京城逛了个遍,吃了个遍。”
莲真惊讶:“啊?是么?”
苏闻樱满面笑容:“是啊,自那次之后,我们就经常便装出王府游玩了。姐姐,我跟你说,目今京城最好吃的酒楼有四家,八宝斋,老味兴,醉美楼,鸣春楼,那味道跟御厨比起来,只怕也不差什么。还有,王爷喜欢去京郊狩猎,如今也带上我去,上次我纵马入林,竟射杀了一只獐,又五只野兔,王爷大是高兴,拿回来一半让厨子收拾了,一半我们自己涂上各种调料烤起来,滋味无比鲜美,远非往常所吃的能及。。。。。。”
她伸手比划着,说到高兴处眉飞色舞,莲真先还笑着听,后来眉目间渐次黯淡下来,连苏闻樱都察觉她神色有异,停了下来:“莲真,你怎么了?”
莲真勉强道:“没什么,只是。。。只是很羡慕你这样的日子而已。”
苏闻樱虽在王府里,也知莲真在宫中日子不好过,虽然受宠,却遭了许多人嫉恨,愈加小心翼翼,平日里除了给太妃和皇后请安,或有一些庆典节日,几乎再不踏出撷芳宫半步。她深悔自己出言造次,在她面前提起这些,只得温言安慰:“姐姐,你如今正得圣宠,许多人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后宫的女人,就如这上苑的花儿,旧的还未凋谢,新的又一茬接一茬的开出来,几曾见过皇帝的心,会在其中一朵上停留许久?闻樱,你是个有福气的,听你讲这些,倒像比在家做女儿时还要自在些,而我。。。。。。”莲真眼睛望向窗外,心下凄然:“从自来的那日开始,我便知道,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一去不返,我是再也见不到外面的天空了。”
至爽斋每日里人来人往,慕绯羽初觉得意,新鲜劲头一过去,便有些不耐烦了,唯有皇帝过来看探问时,方打起十二分精神相迎,其他嫔妃来,只推说身子不大爽快,应付而已,各人送的礼物,也懒待看,只叫丫头们收起来。
这日天气阴沉沉的,格外寒冷,宫中各处早已拢好地炕,室内却十分暖和。慕绯羽穿着一件玫红色金丝刺绣缎袍,身子斜倚在炕上的靠枕上,口中不紧不慢的道:“皇上的万寿节就要到了,倾欢,你等下再叫小远子去内务府催一催,别到时候误了我的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