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绍的脸白了一分。
他原先看这话里的字,有‘槐’,有‘风’,有‘阳’,有‘逸’,有‘舞’。
他便去想自己,想贾南风,想杨氏,想萧乂,甚至还想曾封过舞阳侯的齐王!
他太自大,想的太复杂,哪只那答案一直就在眼前,就在嘴边!
奚绍将手没进了泉水里,冷静了下来。
可萧衷“无意”什么呢?
“我想起来啦!”蒋俊又道,“哥哥的字也写得好,送给俊儿的字帖里注的比印的还好!”
墨书不服气,“我家先生字写的也好,还画的一手好画!你那哥哥会吗!”
奚绍想起了那日浸染的宣纸,唯一清晰的两个字,端正洞达。
那是萧衷那气走过无数太傅的人能写的出来的吗?
说起来,自己何尝不是因为他初见的无礼和愚蠢而对他敬而远之?
如今再想,可能,正中下怀了。
洛阳郊外,天高云淡。
队伍里大多数文吏待在了驿站,两辆马车继续前行了几里,停在了一片金灿灿的麦田边,农槛上站了几位文官大臣和一些侍卫,几名农夫正在劳作。
清早出了城门,行了大半日,如今只是先来草率看几眼,录事官也没来。
卫冠扶着双膝,立在土槛上,农夫递上了一株麦子。
卫冠攒着麦子在手里,搓了搓,“都说洛阳富贵,老夫看这才是真富贵。”
那汝南王萧亮正在田间里,闻言回头,只道,“卫大人说的极是。”
卫冠的发丝里不乏银白,此刻在这夕阳下闪着光,深凹进去的老眼看着这广阔的麦田,不由感叹,“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穗子已然饱满,说起来,何时收割?”
农夫回道,“回大人,‘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丢’,还得再等上两天呢。”
这卫冠书香门第出身,并没有真正干过农活,闻言惭愧笑道,“老夫书读傻了,对这农耕却是一窍不通,种出让天下人饱腹的粮食,你们可是专才,还是功臣!”
那农夫虽不在京城,却也听说过卫冠贤名,一家子都是好人,只憨憨笑着。
萧亮听这话,躬着的身子顿了顿,也不在田间摸索了,而是掐了一段麦子上了田槛。
这萧亮与萧伦一同回京,都说赵王萧伦气度雍容,这萧亮却是俗气的多,在宫廷晚宴上张口闭口的都是“种田养猪”。
他干练的放下挽起的沾了泥的裤脚,将别在腰间的麦子拿出来,熟门熟路地取出麦粒用手指一划。
“卫老你看,这麦子一掐若有蜡状,这就说明已然蜡熟,过两三天,麦粒变硬了收,收成最大!”
那农夫闻言,有些惊讶的点了点头,还没瞧出来眼前的人是一位藩王。
卫冠看着萧亮如此坦然精干,大笑着点点萧亮手里的麦子,“胜读十年!受教受教了!”
宫中的贵人消遣,除了侍弄花草便是养鸟养鱼。
南风殿因为太子妃例外,因为有孕,得了一只十分好看的异域狸奴,其他人最多也就几只鹦鹉喜鹊了。
可就这养鸟却养出了祸患。
赵充华宫里的鸟不知为何没人看管飞出了笼子,偏偏看护皇子的乳母睡着,那鸟儿竟生生抓毁了小皇子一半脸。
陛下大怒,太医说虽看着满脸血着实瘆人,但以后脸上也只会是淡淡疤痕,就是不知道这右眼伤的如何,孩子太小,还需长大了再看。
陛下杖毙了充华宫中的若干奴仆,又将那赵充华禁足三月。
这小皇子刚刚出生不到一月,就接连犯了这些晦气,生母横死,生母家中也有丧事,如今自己也有盲眼之象。
请了道士来,说是这‘演’字不好,小皇子与赵家祖上犯冲,皇帝又赐了‘允’字作名,交由位分高些的李夫人抚养,这下总算是安宁了几天。
后宫出了此等纰漏,皇后自也难辞其咎,自领三月罚俸,又下令重整后宫风气,严禁再养些鸟兽,一时宫里人人谨慎,不敢在这段时日犯了差错。
萧衷近来很少到处走动,除了东宫椒房殿两处跑,就是在金明池钓鱼睡觉,贾南风怀孕后,倒也不时往南风殿来。
“那小孩儿才一个多月。”
贾南风抚着白猫的手一顿,因为有孕她连指甲也不染了,如今萧衷午时倒是来她这里用膳,只是自己这胃口太差,吃不下什么。
“你心疼你弟弟,我心疼我孩子。”
他们虽然不吵,但话里还是免不了磕碰,且两个人都是不爱装模作样的,有什么便说了。
贾南风义正严辞,“我怀着孩子才三个月那赵灿就想要我命,这口气不出,我憋得慌。”
萧衷冷冷的看她一眼。
“冤有头债有主,你找那姓赵的不就行了?”萧衷的语气吊儿郎当,“本太子看你往金明池扔人扔的挺顺手的,你倒是扔她啊。”
“便宜她。”贾南风眼色不善。
萧衷不耐的收回眼神,只草草吃了几口桌上的菜就放了筷子。
“你干什么去?”贾南风见他又不待多久。
萧衷想也没想,“透气。”
贾南风皱着眉头将猫往地上一扔。
这太子自齐王死后倒是沉稳规矩许多,原以为是终于开窍懂事了,却还是任性而为,两句不对付就走人。
她亲口说过,只要她能生下孩子,就不管他纳的美人,这萧衷却也没有再纳,还以为是要收心好好当太子了,如今她报自己的仇,却不知道他又生哪门子气。
若是以往,贾南风是绝对不管他生不生气的,最好是被她气死了事,如今却见他闷闷不乐,自己也烦,总感觉这萧衷明明在眼前,又隔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