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犹豫了。
他的父亲死在齐王马下,死在他眼前。那时父亲带着自己没逃出谯县,只将自己放进一户人家的养鱼池子里,他个头小,藏在芦苇里目睹了所有。
他的父亲,是真正的风姿卓绝,只因不臣服于权贵,死在宗室乱刀之下。
后来那姓周的人家将自己抱了出来,将他与家中的女儿一同养大,但他不愿就此一生,执意来了洛阳。
既然父亲因不事权贵而死,那他便作齐王幕僚。
他为齐王谋算,看着圣意从敬重到忌惮,直到离开那天,他知道,齐王必死无疑。
但他没想到,他进齐王府的第一天,齐王便认出了他。
“你长的如此像你父亲,本王怎么会错认?”
“你已大仇得报,为我选了条最狠的死路,让我的亲兄弟逼死我,但我却不能如此对他。”
“杨氏祸乱朝纲,看在这几年本王待你不薄,能不能当还本王一个人情?本王亲自去地下向你父亲赔罪。”
可当能除杨氏之时,奚绍却清楚,杀父之仇,齐王只是匕首,宗室才是持匕首的人,仅仅一念之差,他姗姗来迟。
算差的第二次,是那多疑冷血的帝王,竟召了两位嫡系藩王顶替齐王,重重的打了杨氏一个耳光。
这着实不算上策,洛阳城里的藩王不是越多越好。
奚绍甚至觉得,这陛下难不成是午夜时分,旧人入梦,脑袋发昏才拟下的圣旨?
只是落棋一言让他明晰了一些,“你能将人性看个通透,这人心可就大不一样了。”
蒋朝托孤赴死,两王领命回京,这都是不在奚绍预料中的,如今赵充华会不会为自家庶妹的惨死伸冤,他也说不清楚了。
奚绍觉得,相比人性,还是人心更加难测。
这大清早,谢玖的宫女便委屈巴巴的回了殿里。
“膳局说新鲜的莲子都被南风殿要去了,剩下的都是各宫固定的份例。”
谢玖闻言只笑了笑。
这谢玖娘娘是最温顺善良的,平日里总受那太子妃的气,却也不曾告状不曾不满,几个小太监都有些看不下去。
“要不我们几个去莲花池里替娘娘摘几个莲蓬?”
“不用了。”谢玖笑着看了看他们,“太子殿下最近有些上火,能在南风殿喝些莲子汤也好。”
谢玖让几个宫人都下去了,自己坐在案前抚琴,在这太子妃手下讨生活,着实不易。
老一些的宫人伺候在谢玖身侧,“南风殿怕是想不起这些,与娘娘别苗头罢了。”
“咱们这位太子妃聪明的很。”谢玖道,神色平静。
“那日跟赵美人起了冲突,说了那些话怕是给我听的。”
“可那时陈美人殿里的嫔妃,哪一个不是陛下的妾呢,所以她不去亲自送礼,而是赶着贾午去,是聪明。”
“当日郭槐永年里拜访鲁郡公前妻李婉,自愧弗如而去,从今不再招惹是非,她放贾午一人去陈美人处,而不去袒护,据说贾午放下礼就走了,你看如今那贾家还打萧遐主意吗?”
“这太子妃是聪明的,就是脾性太大,有恃无恐,咱们不去惹她,她也不会找到我们身上。”
“贾家,自会给她惹麻烦。”
麻烦来时,萧衷正在南风殿喝莲子汤。
萧遐给了他两个盒子,一个空无一物,一根蛛丝都没见着,还有一个倒是织的满满的。
这皇十三一家子都会做人,萧衷却嫌麻烦,何必做这把戏骗人,拿起那空的就走了。
“膳局的莲子都在我这里,莲池也是我的人在守,久居殿那边恐怕正着急上火呢。”贾南风芊手撑着下颚,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酸语气。
“这么说,我今晚要去好生安抚一下谢玖了。”萧衷接过莲子汤,瞥她一眼。
贾南风闻言,细眉皱到了一处,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萧衷没见那贾南风的表情,他就是来送个蛛盒,待一会儿就回东宫了。
“你要苦死我?”萧衷一口汤喷了出去。
贾南风的脸一下都气红了,“我又不是厨子!”
萧衷擦着嘴,皱着眉看她,有些惊讶,“你做的?”
宫人忙解释,“太子妃从清…”
“我做的怎么了!我又不是谢玖,跟个厨子似的,整日跟着皇后在膳局转。”贾南风直着身子打断,语气却越来越弱,“你这嘴就这么刁,就只吃得她做的?”
萧衷的嘴张了张,这真不是他嘴刁,莲子本就味苦,他不爱吃苦的罢了。
“你…你滚去找你的谢玖,有本事别再往南风殿来!”
这通脾气发的奇怪,萧衷最是能与人吵的嘴也一下说不出什么,只皱着眉深深的看了她一会儿。
良久,又如以往一般站了起来,拿起带来的蛛盒气冲冲便走了出去。
宫人看着贾南风的样子也不敢去拦,原以为这贾南风如今似是要与太子修善些关系,看来还是多想了。
那贾南风见他真走了,愣了愣,又喊,“那盒子给我留下!”
“我大老远拿过来的,凭什么给你留下?”那人赌气大声道。
贾南风跟到殿门口,就见有宫女跑了过来,见那宫女神色有些慌张似是有事要说,也不去追了,而是指了个婆子跟着去东宫把蛛盒讨回来。
“赵美人难产,皇后娘娘与赵充华请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