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没能到达那座所谓的藏宝地。
夏日,海上的天气变幻莫测,可能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疾风骤雨。
他们在傍晚时分遇到了一场暴风雨,海面上狂风呼啸,卷起千层海浪,海盗船渺小得如同一只脆弱的小纸船,剧烈地起伏摇晃,终于在一个巨浪后,不堪重负地散架了。
余浮和奥斯顿在船彻底解体的前一刻,九死一生爬上逃生船,在无数次险些被海浪掀翻葬身鱼腹后,终于迎来了雨后的平静。
这船非常小,勉强能并排躺下两个人,他俩劫后余生,力竭地仰躺在船里,各占船的一头,大口喘息。
余浮全身都湿透了,头发不住往下滴水,即便是强大的吸血鬼体质,在方才那种危急情况下都讨不到一点好,余浮浑身酸痛,累得睁不开眼,半阖眸子有气无力:“怎么样?”
奥斯顿更加好不到哪去,身上无处不痛,像是被整个骑兵团从身上碾过,骨节一动就咔嚓响,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声音沙哑:“死不了。”
两人莫名其妙地安静了一会儿,又忽然默契地同时轻笑出声,笑过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小船漫无目的地在海面上飘着,已近半夜,漆黑的夜幕上疏星点点,月亮将满未满,月华是水洗般清亮的白,水面倒映出一艘小木船,依稀可见一对隐隐绰绰的人影。
余浮动了动酸麻的腿,开始寻找话题“喂,听说过美人鱼吗?”
奥斯顿发出个疑惑的鼻音:“嗯?”
“就是一种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的生物,生活在海里,拥有魅惑的歌声和美丽的容颜。”
“你说的是海妖?”
“唔…也可以这么说,想不想听个故事?”
“什么故事?”
余浮双臂交叠垫在脑后,让自己能躺的舒服些,清了清嗓子:“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丽的少女住在海边,她有这世上最美丽的容颜,和堪比天籁的歌喉……”
故事梗概很简单,美丽的少女爱上了一名年轻英俊的船夫,甘愿为他付出自己的一切,然而有天船夫辜负了少女,少女愤而投海自杀,死后化为美人鱼,用美丽的容颜和动人的歌声引诱水手,使他们神迷,从而触礁船毁人亡。
“所以说海妖是水手的劫难,你猜我们会不会遇见?”
奥斯顿没有回答他,他有些恍惚,似乎听到有人在低声哼着朦胧的曲调。
声音缥缈空灵,尾调带着微微的沙哑,有如实质般,轻轻刮蹭着奥斯顿敏感的耳膜。
他仿佛听见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落日余晖洒向海面,金纹粼粼,美丽的海妖坐在礁石上,一边梳理长发一边歌唱,船上的水手被歌声吸引,深深迷恋上她,为得不到她而痛苦,义无反顾地撞上礁石,被海浪无情地吞噬,粉身碎骨。
他在歌声里无法自拔地沉醉下去,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终于支撑不住,阖上了酸涩的双眼。
不知过了过久,奥斯顿在极冷中醒来,猛地坐起,却发现船上只剩下他一人。
奥斯顿心脏狠狠一抽,一种无言的恐惧忽然涌上心头。
“伊登!!”奥斯顿大声喊,可全无应答,茫茫海面上仅他形单影只。
奥斯顿激出了一身冷汗,风吹来冰凉寒冷,他指尖微颤地扶住船沿,想要站起来看更远的地方,却突然听到身后有水声传来。
奥斯顿迅速回身,紧紧地盯住海面。
首先是一小串气泡,接着是发顶,再然后,一张极俊美的脸,从水里缓缓冒了出来。
余浮将双臂搭在船沿,缓缓靠近奥斯顿,他身体还浸在水里,衣服紧贴在身上,身材线条匀称,湿漉漉的黑发黏在颊边,衬得皮肤愈发白,殷红的嘴唇呈现出一种诱惑的润泽。
他抬手抚上奥斯顿脸颊,轻佻地擦过他唇角,而后粲然一笑。
奥斯顿深深凝视他,身体僵硬,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他咽喉,攫住他心脏,叫他呼吸不畅,心脏几乎要停跳。
他看到了那美丽的海妖,而自己是被诱惑的水手,情不自禁地靠近,明知道是陷阱,却依然毫不犹豫地撞上去,撞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自愿沉入永恒痛苦的漩涡,无法自拔。
奥斯顿从来都看不透伊登,他在别人面前永远都高贵优雅彬彬有礼,可在自己面前,伊登却是善变又多情,从不吝于用深情蛊惑他,要他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饱尝情爱的折磨。
他像是叹息了一声,然后弯腰低下头,吻上那柔软冰冷的双唇。
小船随着起伏的海面浮浮沉沉,船上却空无一人。
奥斯顿被拖着坠入海里,四肢交缠唇齿相依,有气泡从两人唇间升起又破裂,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窒息的痛苦却远没有身前人带给他的强烈,意识开始模糊时他想起了伊登的问题,忍不住想苦笑:我早就遇见了,你就是我的劫难。
*
小船飘了一天一夜,终于看见一座海岛。
两人登上岛,转了一圈后,意外地发现了一座小木屋,屋子不大,只一床一桌,很久没有人住过,被子早已发霉,桌脚也朽得参差不齐,随手一推就倒。
“估计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干脆先在这里休息吧,运气好还能碰到过往的船。”余浮把霉烂的被子扔到地上,霉味呛得他打了个喷嚏。
奥斯顿点头,小船撑不了太久,他们需要一个落脚点,于是便和他一起收拾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