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情况问题不大, 今晚可以出院，后天早上十点记得来医院拿检查报告就行。”
云野从护士手中接过缴费单，往缴费处走。
陈铭辰安静地跟他并排走着, 两个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临近高架桥路段出追尾事故，起因是一辆轿车忽然急转弯想要掉头, 后面紧跟着车急刹车撞在路旁，连带着近十辆车跟着发生了追尾。
陈铭辰车在倒数第二辆, 损伤在十来辆车里算轻。
他开车时好好系着安全带, 因为反应比较及时几乎没怎么撞到, 只是在迅速刹车惯性作用下，被车前掉下来小摆件砸伤了额角。
但是保险起见, 还是做了一系列需要事故后检查。
检查后需要缴纳费用，陈铭辰出门不仅没带手机，连钱包都没带, 因此医院才根据陈铭辰提供给联系方式联系到云野。
缴完费，两个人离开门诊大厅, 有些慢地并排往医院外走。
从云野到医院开始到现在, 陈铭辰除了最开始叫过一次他名字, 后面就再没说过其他话。
云野去医生那边问情况，他安静地在云野身边跟着, 云野去缴费, 他也安静地在云野身边跟着。
虽然不说话，但云野能感觉到陈铭辰视线一直紧锁在他身上, 哪怕一秒钟都没有离开过。
那视线落到他身上时给他感觉和下午他跟戴延霖离开时所感受到又不太一样, 里面少了很多让他焦灼东西, 但取而代之是更多他无法分辨成分。
陈铭辰车撞坏了保险杠, 被拖去修车厂了。
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大马路旁打车, 这个时间点过往车辆不多，两个人安静地站在路旁等车，还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云野有一瞬间错觉，觉得陈铭辰好像才是那个有社交障碍人。
明明平时什么样场合下都能自如说出舒心话人，现在却像哑了一样，除了看着他什么也不会。
两分钟后车还没来，云野先开了口：“手机为什么没带？”
两个人是并排站在马路旁，云野站得稍微靠前一点，陈铭辰落在他身后一点距离。
云野话落下后，他感觉到陈铭辰似乎往前迈了一小步，紧跟着才出声回应他：“坏了。”
云野莫名想起几个小时前两个人视频通话忽然挂断时，陈铭辰那边镜头一闪而过画面，他再一次出声：“怎么坏？”
这一次隔了一小会，陈铭辰再次出声回答：“没拿稳，摔坏了。”
他声音刚落下，路边刚好有一辆空车经过。
云野抬手拦了车。
他习惯性地上了车后座，陈铭辰跟在他身后也上了车后座，两个人在两边靠窗位置坐下。
坐下时候，云野抬手将落在中间座位上有些长外套往自己这边拨，手一下子不小心碰到了陈铭辰露在空气里一小节胳膊。
很凉。
云野中午出门时穿了两件，刚才在酒店里穿上他姐给他买外套也还没有脱下，因此现在身上穿了足足三件。
他从医院出来时没觉得冷，再加上心里头纷乱复杂念头多，他一时间忘了，陈铭辰身上才穿了一件单薄卫衣。
出租车前后排窗户都开着，司机似乎前不久刚抽过烟，大概是在开窗散味。
云野思索片刻，将最外面外套脱了下来，递过去给陈铭辰。
陈铭辰一直落在他身上视线总算是挪开片刻，落到了他递过去衣服上。
衣服吊牌还没拆，被递过去时明晃晃就挂在衣领上。
陈铭辰垂着眼眸盯着衣服半天，似乎没有要接意思。
云野见他半天没接，便道：“我有三件。”
陈铭辰抬头看了他一眼。
车里光线很暗，云野并不太能看清陈铭辰神情，但当陈铭辰几分钟后收回视线再次垂下眼眸时候，他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这是我姐姐给我买。”
陈铭辰又一次抬头看他。
两个人在昏暗车厢内对视了片刻，云野仍旧无法克制住本能性浑身发烫，率先移开了视线。
移开视线后片刻，他忽然又开口：“霖哥是我姐姐男朋友。”
这一次没过多久，手里衣服就被拿走了。
余光中陈铭辰穿完衣服，又一次将视线落回到了他身上。
云野注意到，一贯礼貌陈铭辰这一次没有说“谢谢”，身旁人只是在一小段时间沉默过后，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声：“小野。”
云野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注意到陈铭辰似乎往他这边靠了一点，而后像是要再开口说话。
他率先出声抢在了陈铭辰前开口：“陈铭辰，发生车祸路段离学校有十几公里，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他其实想说是，发生车祸路段距离他所在酒店只有两公里，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但他给陈铭辰留了退路，一条虽然不宽，但是能容陈铭辰退出去路。
车厢里陷入了短暂安静，安静到云野觉得陈铭辰大概是要走那条小路了时候，他听到陈铭辰认真声音：“我去找你。”
云野靠着车门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车门上按升降车窗按钮下那点小凹槽，他盯着前面车座上不知名广告，喉头发紧了好半晌，才再一次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视频时候你有拍到桌子上杯子，杯子上印着酒店名字。”
云野半阖下眼帘：“市里叫这个名字酒店这么多，万一找错了呢？”
大概是风不断往车里刮缘故，云野觉得陈铭辰声音在风声中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他听到陈铭辰说：“那就一家一家找。”
云野眼眶一热，瞬间闭上了眼睛。
他抓在车门上手不断收紧，另一只按在车座位上手也慢慢蜷了起来。
闭上眼睛还是能感觉到陈铭辰那让人根本无法忽视目光。
“你先别看我。”云野仍然闭着眼睛，整个人明显在微微发颤。
片刻过去，他感觉到陈铭辰视线还是没有收走，他再一次开口，这一次开口声音里带了很淡很淡一点恳求意味：“陈铭辰，你先别看我。”
这一次陈铭辰很快就照做了。
云野在陈铭辰视线离开后，扭头朝向了车窗方向。
他身旁车窗摇下了一半，扭头瞬间迎了满面带着凉意风。
他在风中睁开眼，积聚已久眼泪一瞬间全数从眼眶里全数跑了出来。
风很大，眼泪刚从眼眶里偷跑出来，就被刮着落到耳后。
车窗外是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城市夜晚，马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匆匆略过。
正好遇上红灯，出租车慢慢刹车停下等红灯，马路旁行人身影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云野视线落在忽然走过一家三口身上。
高大男人将两三岁女儿举过头顶，小女孩发出清脆笑声，女人在一旁笑弯了眼睛，但还是不断出声叮嘱：“小心一点，小心一点。”
男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带着小女孩转了一圈，说：“我宝贝女儿在手上，当然要小一万个心，乖宝喜欢爸爸吗？”
小女孩笑声响个不停，用稚嫩童声重复：“喜欢爸爸，也喜欢妈妈。”
一家三口笑声响了一路，直到红灯变成绿灯，出租车重新开始在马路上行驶，三个人声音在视线里化作了几乎无法辨认小点，云野才收回视线。
车窗外车水马龙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滚到了心脏位置。
云野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他要做坏事了，他想，他要做个大坏人了。
·
出租车在学校门口停下时已经是夜里十点，校门口来来往往还有不少人。
两个人下车意外碰上了刚从外面约会回来顾亨玉，顾亨玉看起来满面红光，一见到云野和陈铭辰，就从两个人为什么一起回来到陈铭辰头上伤是怎么回事问个没完。
顾亨玉出现让两人间原本凝滞气氛缓和了不少。
云野松了口气，因为他目前还没想好要怎么走下一步，他觉得陈铭辰大概也是。
而且脑子里还有一些萦绕盘旋着问题他还没能够找到答案，但他今天太累了，什么也想不动了，现在只想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