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嘉明的笑脸,她看着绿化坛附近的章诺,他是一个不动的黑影,没办法去看清他的模样,在想着什么呢?
她开始越来越多地发现他和郁乘莱的不一样。
郁乘莱生活在书香世家,接受严格的家教,他总是优秀且谦虚的,最明白该与什么人处于什么样的关系,他像一个完美的神祇,没有瑕疵,没有缺陷,不浓不淡的客气地对待所有人,没有烟火气的一个人。
章诺则完全相反,他浑身都是被生活磨砺过的气息,纯粹与复杂结合的违和感,大概经历得多了,他的眼神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被他盯住的时候,仿佛能被看穿一切想法,他待人冷淡疏离,但也有血有肉,眼里装得下尘世,愿意施舍饥饿的狗,和流浪的小孩。
说不出到底谁更适合被喜欢,逢羽只知道,她一开始喜欢上的只是和章诺完全不一样的郁乘莱,与郁乘莱居于同一躯壳的章诺是抗拒她的,这难免让她失望,也更加下定决心,不再去做无用的纠缠。
一路上默不作声,嘉明一人演双簧,难免累了,问她:“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一抬头,眼看快到了地铁站,逢羽说,“嘉明,谢谢你送我。”
嘉明失落地“啊”了一声,说:“地铁站人太多了,挤来挤去多难受啊,我还是送你回家吧?反正我现在也有空。”
“我乘地铁也很快的,不麻烦你了。”
逢羽踏上下行的电梯,回身冲他摆摆手,笑着说:“嘉明,我们都会遇到更好的人的,对不对?”
这句是说给嘉明,也说给她自己。
这个圣诞节没有下雪。
临近期末,逢羽进入到马不停蹄的期末复习中,笔头撑在小巧的下巴上,遇到复杂的问题,她会轻轻地咬几下。图书馆里,位子被占得满满当当,大家抓紧时间复习,待会儿还要腾空参加学校的跨年晚会。
逢安平很早就通知过她自己这天也会过来,据说是学校邀请了往届的优秀毕业生和大家一起跨年,他作为导师,会陪他们一起出场。
以往每年的节目中都少不了逢羽的身影,今年难得地在台下当了回观众,偌大的礼堂,一排排座位呈阶梯的形状,前几排坐着的是校内一些重要的领导和邀请来的嘉宾。
晚会还没开始,时不时有人进来到处呼朋唤友地找座位,处处人声鼎沸,连对面的人在说什么都听不清,奇怪的是,在这种混乱的情景中,她竟能一眼就看到章诺。
意外他的出现,坐在父亲逢安平身边,一旁还有徐一青和另外几个眼熟的男人。
晚会进行到中场,漂亮的主持人拖着长裙来到台下,挨个采访起坐在前排的嘉宾,到章诺的时候,她古灵精怪地冲观众们说:“哎呀,轮到郁学长了,大家一起说,我应该问他些什么问题呢?”
女孩子们心领神会地放声尖叫。
大屏幕上呈现出章诺的模样,曲起的手指抵在唇上,睫毛也没挡住眼里的笑意,在主持人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定定地望了下镜头,屏幕上的那眼睛,仿佛直直盯着谁一样。
毫无防备地撞进漩涡,逢羽及时抽身,没由来地,别开脸要将他躲开,即便她明知,他发现不了自己。
但这个人,一定知道她现在正看着他。
主持人问起所有人共同的一个问题:“现阶段有没有在喜欢着的女孩?”
他没有卖关子,坦诚且轻松地说出两个字来:“有啊。”引得全场扼腕叹息。
以逢羽对他的了解,认为他这是在懒于纠缠,并不放在心上。
晚会结束,徐一青和同行的几人谈笑风生,见章诺出来,立即收起手头的烟,叫住他:“章……”看看旁边的其他人,突然又改了口:“乘莱。”
他转过身,徐一青问:“现在还在跟那个姓季的女孩在一起吗?”
“姓季?”他思索了一番,问她:“谁?”
徐一青愣了愣,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没事了,是我记错了。”
学生们三五成群从礼堂出来,大多都奔赴宿舍休息,逢羽和同学告别,一个人往学校外走着,树上光秃秃的枝桠在地面投下影子,植物也进入冬眠期,还好花坛里种了一簇簇樱草,让冬天不再单调。
逢羽脚踩影子,低头往前走,从闷热的礼堂出来,乍一接触到冷空气,捂着嘴打了个喷嚏,鼻子酸酸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望月亮,缓解过来。
心里放下了一个人,果然就轻松了许多,等到渐渐习惯了,应该就不会再这么落寞,才这么想着,他的存在感偏偏示威般地,立即变得强烈而清晰起来,脑中展现着刚才巨大的屏幕上,他沉静黝黑的眼睛,一切都被搅乱,自我安慰全是无用功。
逢羽抱住脑袋,企图把那一幕剔除,软着嗓子低低骂了一声,脚底焦躁地跺了下地面。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冲着她追过来的,她不确定地回身,身子才偏过了半边,下一秒就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逢羽睁大眼睛,头顶是那人不稳的喘息,闻到他怀里熟悉的味道,然后同样熟悉的声音也出现在了耳边,光听这温柔和委屈的声音,就知道这个人是爱着她的:“你最近,为什么不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