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了,镇里老爷帮忙让儿子逃脱,可惜老爷子跟着我在这里就被带走了。听说在郑国的时候没了,是后山的一个亲戚送的消息。”
离春早已不伤心了,“那个亲戚小时候见过你,回来时还特意去看你。”
可惜没醒。
“谁?”
“就是让你吓哭的那个。”离春看笑话似的一句。
羲和摸了摸鼻子,她很多事情无关自己都不记,不过这些年生的事不多,那个孩子她确实记得。
“回去的时候,我和姓宋的聊聊。”
“好,反正他陪着你我放心。”离春想到自己每每上山都和山鬼大人和良人聊几句体己话,约莫是看着人在墓里进出多年,吃吃喝喝反而不变的模样,她不怕死。
甚至高兴良人走得早,家中没什么牵挂,就是走的时候可能会痛。
也没什么,她会陪着他的。
羲和吃饱后,还帮离春穿针引线,“我明天还下来。”
离春高兴点头,“好。”
羲和不敢闭眼,她看着多年来受潮的长弓,最后拿着石斧活动力气。
积攒了满身力气,积满了灰尘的石斧开封后贴着皮肉。不论大小是否凶猛,贴上即要破开皮毛咬出血色来。
狩猎再轻巧不过的事情,休养多年的身体没有半点不适,不过眨眼功夫就左鹿右狼的落下山去。
村子里人骇得面色发白,比原来庞大的村子里,闻风而出的少余年老长辈们认出人来,恭恭敬敬的跪拜山鬼大人。
山鬼大人如多年前指着山上,“自己去拖。”
羲和在前山村住了下来,她陪着离春,离春则拉着小孙女时而说起旧事。
有一天,离春坦白道,“这丫头像我,性子很好,我想把石片给她。”
“给吧,防身也好。”
羲和没有二话,次日就见小孙女戴上石片站在门口哭。
离春没了。
纵然自己强撑困意和疲乏,也没有看到离春走。就像是当年突然被献祭一般,走的也突然。
离春的子女回来处理丧事,按照她生前的意思把墓埋在姓宋的旁边。
也就是自己隔壁。
羲和看着新旧两个小包,她忽然有些头疼。离春开了坏头,让她很怕下一回醒来就是乱葬岗了。
再不迷信,也有些毛骨悚然。
离春和小孙女取了同样的名字,宋离春。
羲和没办法和死人理论,宋离春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虽然同名,宋离春从小过得更好。跟随爹娘离开的那天,特意上山来拜别,她跪在墓前嘤嘤哭啼。兴许是知道日后再也不能再见,对于照顾自己大的老人,宋离春的拜别话一茬接一茬。
墓里刚睡的羲和听得烦躁,不想推石头,只是敲了两声安慰道,“你翁母有我照顾,放心吧。”
哭声一滞,宋离春体贴温柔的应了,“好,山鬼大人好好睡,明年离春再来看你。”
离春。
“好。”
人没了牵挂,做什么都肆无忌惮。墓中之人再也不用想有人等着自己,心里时时刻刻打断冬眠,却每每醒来都迟到。
羲和睡得昏天暗地。
宋离春按照大母生前的约定,即便自己在外,每年都会回来拜一拜。她以为会遇到山鬼大人醒来的时候,一开始还战战兢兢,生怕下一瞬开墓爬出人来,更怕自己紧张得罪了山鬼大人。
对于照顾了大母一辈子的山鬼大人,她好奇又惶恐。
如有人言,像极了她。
可惜春来秋去,宋离春嫁了人,生了子,白了发。回到前山养老时,一碗又一碗曾被吃得干干净净的栗饭原封不动的拿回来。
至死,也没有再见到。
谈不上遗憾,宋离春把石片留给了孩子,安然离去。
终前她和孩子交代了后山的事,并让她安葬在山脚下。她没大母勤快,爬了这么多年早爬累。
子女们很听话,每年都会和祖宗祭拜。只是有些人淡离人前,许多记得的人老去,纵然说一些让人信服的话,可年轻一辈不曾见过,信的自然不多。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骊山山前山后村子里归于平静,山上除了打猎采药劈柴的少有人来,尤其是后山那一块,全都是小鼓包们。
那是过年时才热闹的地方。
此时,却有三五人拿着劳作用的石铲石钁在小鼓包中围绕,似乎不知从何下手。
有望风的问,“好了没?看出是那一处了?”
“咱们不会是被骗了吧?”拿着罗盘的半吊子嘟囔声,他走到高处看了看,“既然是有钱人家,那就中间那个!”
“中间那个?”
“对,都绕着它睡,肯定有好东西!”
几人对视一眼,不甘空手而归也不管对错,石铲石钁一同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