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蹲坐了一夜的阮红红似乎也累极睡着了,豆绿色的小袄子裹在了她的身上,毛茸茸的衣领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秦鹿走到她身边,叫醒了她。
只需一声,阮红红便睁开了眼,她望着秦鹿喊了声:“姐姐。”
秦鹿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道:“要叫姑奶奶。”
阮红红不明白为何她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要她称姑奶奶,这不是把人叫老了吗?
秦鹿又说:“起来,我见房中有梳子,帮你把头发重新梳好,免得找到你爹了,届时见了还乱糟糟的,不好看。”
阮红红一听他们要替自己找爹了,便立刻笑着跟秦鹿入了房间,秦鹿拿着梳子还未开口,她便乖巧地端了个稍矮一些的凳子坐在了窗户旁,靠近光源的地方。
她身量不高,坐上凳子之后一双腿碰不到地,微微晃着,似乎心情不错,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前,好似让人帮忙梳头这件事,每日做过许多遍。
秦鹿不太会梳发。
准确来说……她压根儿就不会梳发。
以前爹娘在世时,是娘为她梳头的,后来娘过世了之后,是秦虎替她梳头的,秦虎的手脚笨,是个粗汉,他想给秦鹿将头发扎得可爱些,又不想麻烦,干脆就给秦鹿梳个马尾辫,而后再顺手于路边摘两朵花戴在她的发上,有段时间秦鹿的头发上总有不重样儿的鲜花儿。
再后来她跟着秦虎一起入了山成了匪,一山的男人更不懂如何替女子梳头,秦鹿有过坐在矮凳子上,十几个男人拿着梳子围着她转,饶是他们小心翼翼,那刺啦啦的手摸过秦鹿的发丝,都能叫她喊好几声疼。
而后引来秦虎,秦虎就把他们都轰走,从那之后,秦鹿便只会扎马尾辫。
多少年后,她死了,跟了梁妄,梁妄惯被人伺候的,秦鹿不会梳发,他也不会梳,秦鹿继续扎着马尾,梁妄便用红绳随意将头发绑在一起便是了。
之后不知哪一次秦鹿与梁妄拌了嘴,秦鹿恼他,梁妄便将他的银簪送给了秦鹿,于是那根银簪,就一直在秦鹿的头上没下来过,如今还在,但她将大多的头发于后脑盘成一个团,只留一缕挂下也方便。
给阮红红梳头发时,阮红红不乱动,她手里握着自己沾了血的发带,微微噘着嘴把玩着手指,等秦鹿将她的头发于脑袋两边盘成两个小圆球后,再用发带束上,乍一眼看过去,像是年画上的娃娃,也像观音身边的童子。
秦鹿给阮红红梳发时,梁妄就坐在旁边伸手戳着天音玩儿。
他手边没有书,无趣得很,这地方也没有茶,嘴里淡得没味儿,梁妄想尝羡阳明月的味道,还想拉着秦鹿去个安静且干净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等秦鹿站起来了,阮红红才说:“姐姐你梳的头发,没有我爹梳的好看。”
“你那双环垂鬓是你爹替你梳的?”秦鹿问。
阮红红点头:“爹梳头发一点儿也不疼,还好看。”
秦鹿问她:“那你娘呢?这些细腻的活儿,不该都是娘做的?”
提起阮红红的娘,小姑娘一瞬沉默,方才难得的活泼劲儿又没了。
三个人出了客栈,黄油纸伞就歪倒在正门前,秦鹿将伞提到了一旁,望着今日停雪的天,天空晴朗浅蓝,镇子里纯白一片。天音飞出了门后便朝远处而去,梁妄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阮红红,突然道:“小姑娘,送你一样东西。”
阮红红不太敢靠近梁妄,只睁大了眼看向他。
梁妄朝她伸手,于她头上摘了一根发,而后那根发半浮在梁妄的掌心上,紧接着一团火燃烧过后,蓝火灭去,青烟随一处飘走,梁妄的掌心里,还剩一根红绳。
阮红红见梁妄这举动像是个变戏法的,愣愣地看着,梁妄道:“拿起它。”
阮红红先是看了一眼秦鹿,见秦鹿笑了,她才拿着梁妄手心里的那根红线,明明看上去很短的红线,她却能拉得很长,长到没地方放了,阮红红只能绕在手上,绕了好几圈。
红绳拉到了头,在她的手腕上打了个结,一条红绳成了精心编过的手绳,上面打的是梅花结。
阮红红惊讶地看向手上的梅花结手绳,再望着梁妄时,不似之前那么胆怯了,她走到秦鹿身边,晃着手绳给秦鹿看,小声地说了句:“姐姐你看,真好看。”
而后又红着脸,对梁妄道了句:“谢谢叔叔。”
秦鹿:“……”
梁妄一瞬皱眉:“叔叔?”
叫秦鹿姐姐,叫他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