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答应了周老太太的邀约,冬秀便分外关注起那女子茶舍的动向来。
那老板倒真是个爽利的行动派,既拿定了主意,当下便找了工人来修缮茶舍,又照冬秀提醒的,去警察厅办了许可证,还大手笔的请人写了些软文在报纸上打广告,这文章立意十分高远,通篇不说女子茶舍装修多么精致、价钱多么公道、节目多么精彩,而是上升到女子之平等、解放、独立等层面上来,将女子进茶舍一事与全国女性之进步等同起来,说得是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就连冬秀看了,也觉得一定要到那茶舍里去转一圈,以此来证明自己是追求进步文明的新女性。
原本因为那些笔杆子们无甚名气,这些软文也就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只小范围内引起了一阵议论而已,恰好王稚萍来找她,带着录制好的几张黑碟唱片,冬秀便拜托她,请她们报社帮忙刊登一篇文章。
要说那些软文,意思是有了,却不够洗脑,不够亮眼,跟后世公众号里的那些软文比起来简直是没法看,未免生硬和刻板了,真正的洗脑软文那是能一瞬间抓住你的眼球,在润物细无声中扭转你的观点,迅速调动起你的情绪和躁动,最后把你变成一个无脑吹!
当然,冬秀不是要做什么指鹿为马毁人三观的事情,她只是用现代软文的各种先声夺人、明夸暗贬、以点及面等等各种手段,将那些文章进行了加工和美化,叫它更有说服力和逻辑性,叫它彻底变为一篇燃文,让人一读便忍不住起激动得起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举双手双脚来赞同作者大大的观点。
这篇文章无疑是成功的,因为王稚萍读完后那夸张的反应已经说明了这点。
很快,这篇文章便在《申报》上被刊登了出来,是的,不是在副刊《自由谈》上,而是在影响力遍全国的《申报》上。
文章内容本身足够抓人眼球,女权又是一直大热的话题,再加上“支付宝”这个十足响亮的名头,甫一刊登便荣登话题版头条头位,引起了全民热议,各路名人学者也都加入进讨论群,以《申报》为阵地,大肆探讨起国内女子的思想、教育、生存、婚姻等方面的问题来,呼吁女性解放,做一个有理想有学识的新青年,当然,这时候的观点很多都是一刀切的极端观点,最后新旧两派不免又干了一战。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原本是一篇为女子茶舍造势的文章,经过不断的发酵和演变,最后居然引起了一场声势颇为浩大的女权游行运动。
最大的得益者自然是赚足了眼球的《申报》和那家敢为天下先的女子茶舍,现在那家茶舍的老板俨然已经是位尊重女性、拥护新思想的改革派急先锋式的人物了,也幸亏他家里没什么三妻四妾,否则那些把他奉为女子权益拥护者的女粉丝们能叫他立马就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说也没料到,这次的女子游行运动会被载入史册,作为女性崛醒的新标志而存在,那个原本泯然众人的老板也因此成了位眼界开阔、思想自由的女权派重要人物,而那家茶楼直到后世依然存在,在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世界里依旧散发出渺渺茶香和鼎鼎人声。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茶舍已然修缮完毕,老板在蒙逼的心情里举办了盛大的开业仪式。
他可从没想过自己的茶楼还能有这样辉煌的一天哪,看着眼前挤挤挨挨看热闹的人群,和那架着相机、举着镁光灯咔嚓咔嚓拍个不停的各报记者,老板只觉得自己脚下都在打飘。
怎么就火了呢。
哎,肯定是祖先保佑,这茶楼还是他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呢,幸亏他没把它给卖了!
冬秀带着周老太太婆媳三人,看着眼前沸反盈天的热闹场面也是有些懵。
那门口不仅有常见的舞龙舞狮、吹拉弹唱,居然还有一队西洋乐队在演奏,几派人各自为政,你吹我唱,本该是不伦不类、喧闹嘈杂的,配着现场挤挤挨挨的人群,却居然显出别样的热闹和喜气来。
“哎哟,真是好大阵仗,不愧是京城啊!”周家二儿媳扶着婆婆的胳膊,一脸震惊的感叹,她们那县里商铺开业多是放几挂鞭炮完事,讲究些的才请个舞龙舞狮队来热热场子,哪像这里啊,不说其他,那门口居然都被鲜花蓝给围满了,还有那拍照的,跟不要钱似的,围着拍个不停,真是好气魄好热闹。
感叹完,又不无期待的问道:“咱们今儿还能进去吗?”
她们一行人来得略迟了些,现在只能站在那桥上看热闹
想突破层层人墙走到茶楼门口都是妄想,更别提进场了。
冬秀有些懊丧,早知道她就不约今天了呀,她是真没想到今天能搞这么大个场面。
她的那篇文章发出去,的确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也炸出了不少女权主义和进步民主人士,然后,就歪楼了,这些人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既达到了替茶舍正名的目地,也没有过分显出她了,对这一结果她是再满意不过了。
可没料到这件事余热未消,各大报纸闻风而动,想借着茶舍开张再狠赚一波民众的眼球,茶舍老板的助兴队还没开始他们的表演,记者们的相机镁光灯一闪,便吸引了大批前来观瞧热闹的群众,等那锣鼓音乐声再一响,看热闹的人便海了去了,像冬秀她们来得稍晚些的人,便只能站在瞧看看风景了。
周家婆媳三个都是小脚女人,不能久站,况且她们几个女人也不好一直待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万一被人扒窃了还是小事,就怕被那无赖趁机揩油,而且陆家大太太已经皱眉抿嘴,明显对这环境很不舒适的样子了。
于是崔有粮和带弟在前开道,王妈负责断后,又护着她们退回去了。
深秋的天气已经很凉了,穿着夹层小袄的冬秀却被折腾出一身薄汗来,她都如此,更遑论年纪一大把的陆老太太呢,冬秀一路提心吊胆,生怕出个什么事,那她可罪过大了,幸而老太太精神矍铄,没有丁点不适,还一直乐呵呵的,直道:“哟,这可比咱们老家的庙会还热闹哪!”
几人寻了湖边一处长椅坐下,等着崔有粮去叫几辆黄包车过来,冬秀正想着一会儿要不要请周家婆媳去酒楼里或那西餐厅里用顿饭,毕竟是她没有安排周全,叫人家兴冲冲来,又蔫呼呼走,到底不好意思,却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原来是王稚萍。
“您怎么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