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这天气太热,还是两个Alpha火气太旺,乔逆额冒细汗,默默离这对父子远了几步。
“怎么,不乐意?”严老似笑非笑地睨着儿子。
严俊国当然不乐意,兰茵是他初恋白月光,久别重逢破镜重?圆。当他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兰茵,只觉是命运的邂逅,让他有机会弥补当年的缺憾。
方檬当年怀着严扬才得以进严家的门,兰茵这样的大龄离异女子,严俊国怕严老阻止,半年前愣是没敢告诉父亲,先斩后奏娶了兰茵。
他以为木已成舟便万事大吉,谁料严老居然还能砸了这舟,要他与兰茵离婚。
“爸,你?在开玩笑吧。”严俊国僵硬一笑,嗓音干涩。
严老这快刀斩乱麻的一刀,可谓是斩到儿子心坎上了。
严老嗤笑一声:“我不过是说个提议,你?就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呢?别指望我觉得你?可怜。”
严俊国:“……”
“你?身处高位惯了,别人教训不着你?,但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别想高枕无忧。”
严俊国默然垂首。
严老语重心长:“俊国啊,这鞭子不落在你身上,你?永远不知道疼。我说你两句,你?就不好受了是吧?那你想想,你?对扬扬下那么重?的手,他不光身上疼,心里更疼啊。”
静了半晌,严俊国说:“爸,我错了。”
“不过我还是要先去看望楚澜。不管怎么说,扬扬做错了事。”严老叹道,侧目一瞪,“你?还跟着干什么?去上班,别想偷懒,我大孙子都比你?勤快。”
严俊国:“……”
严禛确实一大早就去上班了,走之前嘱咐乔逆如果严扬醒来告诉他一声。
这一家大多嘴上说得漂亮,实?则最遇事不慌的,就是严禛。
都说隔代亲,儿不如孙,严俊国没打?算争辩什么,复杂地看一眼自己的儿媳乔逆,转身去上班。偌大的集团,岂是严禛一接手就能忙过来,还得他这个父亲去指点江山。
严老心里也清楚,不过是嘴上削严俊国两句。
祖孙二人慢悠悠踱步前往西楼,夏日日光毒辣,贴身伺候严老的佣人打?着阳伞。蝉鸣声声聒噪,严老扭过脸问乔逆:“小乔,你?是局外人,你?怎么看这事?”
这提问意味深长,乔逆拿捏不准严老的意思,谨慎道:“挺蹊跷的。”
“哦?哪里蹊跷?”
“严扬平时有些不着调,但并非不知分寸。”
“所以你认同方檬的看法,觉得是楚澜勾引了严扬?”
乔逆摇头,“我不知道。就算楚澜有心勾引,如果严扬没那意思,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所以你觉得是严扬强迫了楚澜?”
“……”乔逆无奈,“爷爷你不要非黑即白好不好?”
严老笑看孙媳妇:“我说的都是局内人的思路,你?把你?的思路说来听听。”
乔逆斟酌道:“我觉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严老干咳一声:“什么?”
“我的意思是,楚澜与严扬之间不像意外,他们必定会发生昨晚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严老没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只道:“这事,必定有个因果。”
自是有因果,而那“因”,乔逆已经隐约猜到。
至西楼,严老与兰茵谈话,乔逆上了二楼。
还是那间小客厅改造的画室,清秀苍白的青年,一把轮椅,一具画架。半幅线条杂乱的抽象画作,颜料干涸在调色盘上,像是画到一半不知如何下笔。
乔逆走到画架前,望着半幅画作,问:“你?后悔了吗?”
楚澜淡淡瞥他一眼。
“严扬病了。发了一夜高烧。”
楚澜指尖动了动,缩在掌心握紧。
“你?早就跟严扬认识,对吗?”乔逆说的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
“严扬没有给你?当过模特,但你?的画里都是他,时间是一年多以前。”
楚澜总算有了反应,嘴角讥诮一翘:“你?是来当侦探的?”
乔逆叹道:“你?跟严扬有什么恩怨情仇我不知道,但你?这样算计一个失忆的人,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楚澜望着窗外一碧如洗的渺远天际,沉默良久,喃喃道:“那他就不过分吗?擅自失忆,把什么都忘了……”
楼下,严老坐在实木沙发上,对面是兰茵。他望着这位三儿媳,说:“都是说相由心生,你?这相貌,美则美矣,眼角眉梢却有些刻薄。这点,你?跟方檬没什么不同。”
兰茵表情不痛不痒,姿态悠闲地喝着茶。
“俊国戴着滤镜看你?,是顾念与你?年轻时候的那段时光。世态炎凉,人心易变,俊国却想跟你?回到从前,他太天真了。”
兰茵放下茶杯,似笑非笑:“老爷子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去跟严俊国说。”
严老目光如鹰,逼视对面,“俊国娶你?,是因为忘不了你?。你?嫁到严家来,又是为了什么?”
“旧情复燃罢了。”
“燃了半年,也该清醒了。或者说,你?一直很清醒。”
“您老到底想说什么?”
“那我这老头子就直言不讳吧。”严老正色道,“我希望你?离开严家。”
“凭什么?”
“你?问‘凭什么’,而不是‘为什么’,说明你心中对严家、对俊国有怨。你?在,严家不得安宁。”
兰茵讽刺道:“您这话,就像那些沽名钓誉的历史学家或古代庸臣,国家亡了,就将所有罪名怪到红颜祸水上。”
严老:“红颜祸水可不是谁都能当,你?对自己的评价还挺高。”
“……”兰茵面色冷然。
这时管家来报,说严扬醒了。严老拄着拐杖站起来,朝楼上喊了一声:“小乔,你?二弟醒了。”
乔逆听到问楚澜:“你?去吗?”
楚澜默不作声。乔逆没再多问,下了楼与严老一起回主宅。
严扬醒来有一阵了,大家从一开始的紧张兮兮,到逐渐放松,不过十几分钟——严扬状态很好,再无昨晚的歇斯底里。他正在吃一碗牛肉拉面。
Alpha体格强悍,同时体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昨晚那一闹,病了一场,到今儿中午,严扬腹内空空,早就饥肠辘辘。
他吃了一大碗面,仍不够,问:“还有吗?”
厨娘立即道:“还有还有。”又给他盛了一大碗。
严芭在他对面吞口水,“这面有那么好吃吗?”
林琬给严扬倒了一杯温开水,“别急,慢点吃,不够再让张妈给你?做点别的——你?还想吃什么?”
“够了。”严扬笑了笑。
方檬担忧地望着儿子,“扬扬,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还是让医生看看吧。你?肚子疼不疼?你?爸真的太狠了……”说着再次红了眼眶。
严扬无奈:“妈你?这话都说多少遍了?没有不舒服,不疼……”话说一半看到严老,放下筷子站起来,“爷爷。”
“你?继续吃。”严老在林琬让出的座位坐下,“胃口不错。Alpha生病后就要多吃点,才能恢复体力。”
“爷爷你都知道了吧?昨晚……是我有错在先。”严扬认错态度诚恳。
严老却道:“你?爸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心里要是觉得委屈,说出来,别憋着。”
严扬表情一滞,语气轻松:“我能有什么委屈,我是Alpha,是楚澜的哥哥,我咬了他,于情于理,都是我的错。我吃完就登门给他道歉。”
方檬吊起眉梢,尖声道:“你?给他道什么歉?不许去!”
没人接她的话。
昨晚严扬满面阴鸷疯狂的样子让乔逆记忆犹新,他还担心严扬就算身体的病痛康复,心理?也有留下阴影,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严扬吃完面便去了西楼,作为严扬生母的方檬,再不情愿也要陪同。
楚澜没见他们。
就算见不到人,严扬亦自顾在楼梯口道歉,他相信楚澜听得到。
走出小楼,严扬忽然转头看向二楼窗口,但见纱帘飘动,空无一人。
“你?还看什么啊。”向兰茵低头让方檬前所未有的憋屈,“走了!”
严扬嗯了一声,眼里的光淡了,暗了。
纱帘掠过楚澜脚背,他摇着轮椅往窗外望去,庭院深深蝉鸣阵阵,比阳光更炽烈的青年已经消失不见。
事情仿佛就这样过去。
严扬与楚澜的流言蜚语在佣人之间流传了一阵,林琬听了一耳朵,不动声色解雇几个碎嘴的佣人,这才堵住众人的嘴。
方檬大哥,也就是严扬的大舅,从妹妹口中得知此事,前来探望。方檬大倒苦水,对兰茵楚澜母子恨得咬牙切齿。
方乾一反常态没有跟着妹妹一起骂,只说:“那就是个意外,你?何必放在心上。我问你,那事怎么样了?”
“什么事?”
方乾一听就皱了眉,“你?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你?真的为你跟严扬的将?来考虑过吗?”
“……大哥,我觉得……”
“你?可别跟我说,你?又心软了?”
方檬说:“扬扬生病,林琬照顾了他一整晚,家里的流言也是她制止的。我觉得,她对扬扬挺好的。”
“所以呢?”方乾吊起眉梢的样子与妹妹如出一辙,“你?觉得严禛继承全部家业后,林琬依然能善待你?跟严扬,施舍一粥一米你就感恩戴德了?”
他讥笑一声:“方檬,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方檬白了脸,被一招激将?法弄得心烦意乱。方乾拂袖而去,他没有直接回去,而去寻路前往西楼。
走到一半,只见假山流水畔、青青弱柳下,蹲着一个肤白貌美的Omega。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乔逆将?最后一把鱼食丢进水里,金鱼们争先恐后抢夺,激起响亮的水花。他抬起眼睛,弯唇浅笑:“这位大叔你去哪儿?我送你?啊。”
方乾吞了一口唾沫,说:“我、我哪儿也不去。”
乔逆:“可是我瞧着,你?是赶着去上西天呀。”
方乾:“???”
乔逆知道方乾来,他是专门在此蹲守的。
他这些时日看得很清楚,方檬性格尖酸爱闹,却并非胆大包天的人,她会萌生害人的心思,多半是受了人蛊惑。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她不学无术的大哥方乾。
上次严禛车子出问题,方檬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约也是这方乾找人做的。
今日方乾来,乔逆心想,得嘞,那就算个账吧。
乔逆拍拍手起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方乾大龄未婚,最爱流连酒色场所,他看到乔逆的小模样心里就痒,但那嘴里吐出的话实?在不中听。
“你?说什么?”方乾怀疑自己听错了。
乔逆酝酿一下,张嘴就喊:“救命啊!非礼啊!!!”
方乾:“???”
“爷爷!!!”
“小乔?!!”严老正在假山后面写字作画,听此呼喊,丢下毛笔拔腿冲出来,将?方乾逮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