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的隆冬,一日,秦昇盘坐榻上看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皇帝的一月一信也如期而至。
这回,没有一个字,是一幅小画。
巴掌大的绢纸,老翁垂钓,坐如龙钟岿然不动,幼童歪倒在河边,垂着脑袋昏昏入睡。
分外童趣,也透着些许心酸。
秦昇捧着小画看了许久,讳莫如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在将画卷叠放入匣子里时,瞥到之前寄过来的书信,低低地诶了一声。
生在皇家,并非就适合做皇家人,宫闱巨变,猝然被推上那个高处不甚寒的位子,承受能力稍微弱点,不疯也要抑郁。
只是皇帝这叛逆期,来得委实有点晚了。
积攥在心里的时间越久,爆发起来也越不可控制。
这一世有他这个变数,让皇帝的烦恼忧愁有了一个可以纾发的渠道,不至于像前世那样荒-淫无道,往生台建完了,皇贵妃却不曾入梦,又全国找寻与皇贵妃容貌相似的女子,不论婚否,一律强征入宫,弄得劳民伤财,妻离子散,天怒人怨。
秦昇赏了一会儿雪景,方才坐回到桌案上给皇帝回信。
容峥来皖城赴任月余,已走访了尹川府大半地界,无论官宦商贾,文人墨客,亦或乡绅佃农,不偏不倚,一视同仁,田粮赋税商政科举,事无巨细,关怀备至,就连安置流民散户的窝棚,他也不计脏乱地亲临,并感伤地落了一把男儿泪,当即表态要特拨一笔款项用于给流民安居乐业......
容峥太能折腾,一提到他,秦昇便觉欢乐多多,不知不觉写了一页又一页,待秦冕收到鼓囊囊的信件,更是乐开了嘴。
光是看信都花了不少时间,秦冕敲着御案,一时有感而发:“不论血统的话,容峥倒是比朕更合适。”
有野心的人,更能一展抱负。
“皇上,和妃在外求见。”
和妃,曾经的和嫔,皇帝为数不多的后宫之行,有一半都去到她屋里。
遣散了宫人,门一关,无人知晓,皇帝睡床,她睡榻。
沈姝是人前风光,人后凄凉,可跟后宫那些彻底无宠的女人比起来,沈姝又觉得暂时的委屈可以忍受,皇帝不可能一辈子不睡女人,为了子嗣,即便皇帝也要妥协。
她要做的是等,也只能等。
近三个月来,她每天换着法给皇帝做开胃养身的吃食,不求他有多感动,只希望他能记得她这份好。
但凡记住了,就总会心软的一天。
沈姝这样期盼着,默默等待进殿禀报的宫人脚步匆匆地走出来,看到他笑着对自己说:“抱歉了,和妃娘娘,皇上今日事务繁忙,即便是太皇太后捎话,也得容后才行,所以娘娘请回吧,明儿个赶早。”
内心失望又愠恼,沈姝依然面上带笑:“那么劳烦公公将这食盒带过去,便是皇上不吃,也请公公代劳了。”
“好说,娘娘走好。”
回到寝殿,沈姝拂袖挥过桌面,挥掉一个茶盏,啪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巧秀旁边看着,噤声不语,主子没发话,不敢打扫。
“沈指挥使那边有回信了没?”
“沈大人接管禁军以后,进出后宫的盘查比以往更严格了,小邓子好不容易在宫门口碰到沈大人一次,才起了个头,提到和妃娘娘您,就被沈大人撵回来了,信揣在怀里,更是没办法送出去。”
巧秀哆哆嗦嗦说完,主子升至妃位后脾气越发不好,前几日泡的参茶稍微凉了,发了一顿大火,赏了她几鞭子,她的臀部和大腿到现在还疼着,对这位主子的喜怒也越发捉摸不透了。
“他不想收,你们就是跪着求着也没用。”
沈姝重重掐着手指,让指尖的疼痛提醒自己克制,忍耐,静坐了一会才缓缓道:“准备一下,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自半年前大病以后,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是睡的多醒的少,沈姝去了几次有了经验,每次都是掐着醒着的点,到太皇太后跟前露露脸,一展孝道。
去得早不如去得巧,沈姝前脚刚到,皇帝就来了。
沈姝正在给太皇太后抚背,将她半扶起,轻拍背部,转头见到皇帝,正要放下太皇太后,给皇帝行礼,秦冕抬了抬手,制住了。
“你好好服侍祖母,不必多礼。”
秦冕撩起龙袍下摆坐到床边,神情温和地望着面色晦暗的老人家:“祖母近日感觉身体如何?可有好转?”
太皇太后使不上劲,软软靠在沈姝身上,有气无力道:“年纪大了,阎王爷要收,拦不住,过一天算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