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玉白的石阶像是银龙,曲折向着山顶,没入一片暗色之间。
只是,谁能想到,只是在一瞬间,山间最暗的、与天相接的空隙,会明明暗暗闪现光芒。
一下、两下……幽幽暗暗,在极致的暗色里是让人胆颤的通红。
宁子衿心里一慌,顾不得其他,一步并两步向前飞奔。
留守华庭远处的护龙卫此刻已经聚集,宁子衿粗略扫了一眼,就看见护龙卫卫长在焦急地指挥。
“褚卫长!”宁子衿顺着人群大喊一声:“公主人呢!”
褚易听声转过头来,神色怪异看了一眼宁子衿,沉声道:“公主,还在华庭。”
宁子衿只觉得血气上涌,头脑一时间都不太清明,她一把扯过褚易:“你在干什么?得去救公主呀!”
褚易道:“华庭的构造与其他宫殿不一样,再加上是古建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直接破开内庭。”
“况且,”褚易盯着宁子衿:“如今的办法,只有两个。”
“灭火。或者有人冲进去带出公主。”
“原是如此。”宁子衿点点头,作势要往进冲,却冷不丁被人捏住了手腕。
宁子衿顺着暗线起伏的衣袖看过去,是景椿。
“你先别急。”景椿沉着眼睛看着宁子衿:“如今褚易不进去,定然是因为内庭被人封住了。强行破开,论不好就要坍塌。”
“内庭庞大,公主一时半会不会有事。”
“交给吴谓他们,等火势降下来!”
宁子衿这会儿才看到,不断有从山下来的甲卫,而且吴小侯爷、薛世子一些人,也急匆匆朝这边跑了过来。
吴谓面色严肃,把景琼枝推给景椿道:“陛下肯定一会儿就过来了,如今人杂,公主要紧。”
“待会儿劳烦景世子看顾陛下和诸位王爷。”
话说完,吴谓便随着提着水的护龙卫朝前勘探过去。
火光噬天,卷起一层又一层的热浪。不规则的橙红边缘像是明灭在暗烬里的岩浆,看得人头皮发麻。
成华公主看着闪着莹粉的窗棂,上面有铺陈开的火舌,隐隐约约间,她有些懵懂和恍惚,似乎深深陷进了上一世。
眼前的一切,与上一世别无二致。
那时候,她也是用这遇火便盛大开来的莹粉,涂满了整栋暖玉阁……
景玉,我们还要这么拧下去吗?
为什么?景玉到底是为什么?
成华公主神情微微滞涩,耳边莫名其妙又冒出了这句话。
她想起她了无生意,决绝又发着狠的两年。
她想起了她在暖玉阁里,在耀眼灼目的火光里弹着琵琶,而她的驸马被人抱着,死死也不能进来帮她。
成华顺着火光里的缝隙,斜斜睨了外面一眼。
薛予羡似乎很是痛苦,正抱着头,不知道发什么病!
呵,和上辈子没什么区别,大庭广众之下,还以为对她有多么情深义重。
成华唇角不深不浅勾出笑,她得全全圆圆出去。
等她出去……
成华重生回来后,所有来日方长、打算细水长流的思想,此刻如藤蔓般肆意生长。
她不着痕迹朝后退着,一边避开火势,一边冷冷看着眸光奇异的薛予羡……
直到华庭中央的烛台颓然倾倒。
陡然间,纱幔在成华的眸色里被点燃,发出熊熊的异光!
“陆绶!你干什么!”吴谓一把抓住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厉声呵问。
陆绶头上还带着自山下飞奔而来的细汗,他回眸扫了一眼吴谓,看着约么自内庭起的火焰:“来不及了!”
吴谓转头看着熙明帝几乎亲自上阵,拨开重重侍卫阻挡,往华庭这边冲,心先漏了一拍。
“陛下已经来了,陆寒玉,你先稳住!”
陆绶冷静地向华庭瞥了一眼:“松开!”
在吴谓一刹的惊异里,陆绶已然挣脱开桎梏。
耳边是熙明帝焦急地“成华”二字,眼前是瞬间便没入人群的暗蓝色身影。吴谓不得不定下神,让护龙卫再快一点。
凛州雪上月,杳杳匿云间。
成华公主娇媚的面容上,带着异常的平静。
尽管此刻,她分明知道自己已经退到最佳的位置,退无可退。可她还是忍不住地解下钗环和复杂的外裙。
那种置身极寒又如烈火焚烧的痛苦,她已经品尝过一次;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她也不是没有体会。
只是,她如今分散的注意力像是收不回的海水,让她平静又扭曲、自持又挣扎……
“公主。”
蓦地,成华听见有人喊她。
她手里搅着外袍的裙带倏然停止,再一抬眸,便看见一张清俊的脸。
她恍若听见薛予羡冷得如同沾了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