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衫男子学着沐雪心的样子,刚拿起水果啃了一口佯装无事,闻言手一抖,险些直接将水果直接掷出去。
“不不不不不是……”
紫衫男子掏出一块锦帕擦了擦嘴角,定下神来,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阁下容颜昳丽……有目共睹。”
“要我说,阁下都可以算得上是我们大雍的第一美人了……何出此言?”那人见沐雪心神色似乎没什么变化,连连补充。
澪华到了大雍后足不出户,是以几乎没什么大雍人见过这位北冥第一美人的真正面容。
而沐雪心本人又是这种“只要不是谈正事、就能一句话噎死你”的行事作风,和传言中北冥美人“清冷不可向迩”的性子,实在相去甚远。
更何况沐雪心过去在大雍住了多年,本就对大雍的种种风俗习气都了若指掌,要伪装成土生土长的大雍人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是以任在场的人再怎么天马行空地猜,都猜不到这位是传说中前来和亲的北冥美人。
于是沐雪心也就堂堂正正地顶着这张脸来了大理寺。
只是现在这位紫衫男子的反应,也实在太过夸张。
“哦?”沐雪心一边问,一边将吃剩的苹果核放在不知何来的废纸上,慢条斯理地折起来。
“那兄台为何发鬓凌乱,脸色难看?莫非是有何不适?”
隔壁的紫衫男子战战兢兢地不停斜过来瞥他,简直要将黑眼珠转进眼眶里去。沐雪心无奈,抬眼看着他笑了起来。那人像是总算吁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放下手里的生果。
“倒不是不适,只是……阁下长得实在是有些像……那位……”
“……邪神。”紫衫男子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连着吞了好几口茶水,总算说完。
沐雪心:“……?”
“就……在大雍,说不得名字的那位。你想必也是知道的……”
紫衫男子补充道,抬眼刚好撞上收起笑容侧过头的沐雪心,没忍住又大喘气起来。
“就就就这个神情!嘶——阁下你可不可以多笑一笑!笑一笑十年少啊!你笑起来就不吓人了!”
沐雪心:“……”
“哦,是么?”紫衫男子的反应过于一惊一乍,沐雪心只好抬头敷衍应和,“这世上难道真有邪神?”
“五年前,在紫云山以一己之力将大雍精锐翊天军全灭的……那位北冥的九皇子,你总该听过吧?”
沐雪心点点头,“自然。”就坐在你隔壁呢。
“那位精通暗器蛊术,还活着时就能一触取人性命、操纵生死。”
紫衫男子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尽力压低声音,却压不住神神叨叨的语气,“他不是被封在了紫云山的黑湖么?后来有不要命的人去那里探过,你们猜怎么着?”
“根本没人能活着离开那个洞窟。”
紫衫男子喟叹一声,“所以有人说,沐雪心死后怨念深重,且本就是‘以血饲蛊’,被身上的蛊毒反噬后,怕是已经成了邪神。”
沐雪心:“……?”
不好意思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怨念深重的???
“要我说,若是那位还在,北冥人根本不用动用那些纵横捭阖之术。”紫衫男子没注意到沐雪心已经一脸黑线,说得停不下来,摇了摇头遗憾道。
“但凭着一张脸,也不至于让北冥落败至此。”
“……何解?”沐雪心拗不过紫衫男子兴致勃勃的眼神,搪塞问道。
“我年少时,曾见过他一面,”紫衫男子叹道,“就一面……我若是皇上,看到北冥皇子长成那样,定然是不愿和北冥为敌的……你明白吧?”
他正想找些共鸣,结果一转头,刚好撞上沐雪心写满了“我不明白”的脸。
紫衫男子见沐雪心朝他干笑,猛然想起身边这位刚被自己封了个“大雍第一美人”的称号,一时间慌慌张张找补。
“那位虽然也长得不可方物,可毕竟已经死了,阁下也不必与一个死人计较不是?”
沐雪心:“………………”
我究竟是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沐雪心也懒得去纠结“吾与自己孰美”这种哲学问题,索性转移话题:“兄台此番前来点卯是什么职位?”
“司文,”紫衫男子道,“阁下想必也是知道的,混日子呗——反正我家有好几个兄长,出仕入世用不着我。你呢?”
“看来同批点卯司文的,就是你我二人了。”沐雪心笑着回应。
紫衫男子惊讶地张着嘴愣了片刻,大约没想到如此气度的人竟也会来这样的清水职位任职。
“这……倒也是有缘!”紫衫男子小心翼翼道,“可否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林华。”沐雪心随口诌了个假名。
“……林?令尊大人是刑部侍郎林钦大人,还是五军都督府的林平声将军……莫不会是吏部尚书林少则大人吧!”
他大约下意识觉得沐雪心不会是外放的官员,于是理所当然地将京城中姓林的世家长辈一个一个猜了一圈。
沐雪心:“……”
这么让他无休无止瞎猜下去也不是个事,沐雪心摇了摇头笑道:“都不是,我就是外放回京的官员。”
紫衫男子目瞪口呆,表情呆滞了好一会儿,似是不怎么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咳,原来如此,难怪这么些年从未见过林兄,”紫衫男子继续道,“以林兄的容貌,想必见过一面也能念念不忘的……”
紫衫男子见沐雪心被分配到这个清水职位,非但没有自怨自艾反倒还挺满意,顿生垂惜,心说可别是因为看着俊秀不谙世事,被人蒙了才混到了这里。
于是他带着些试探开口:“林兄可对这个官职有所了解?”
“据说很是闲散,就连每日书点都不用到,只要有了新的宗卷档案之日,前来记录归档就是。”沐雪心轻松答道。
越说越觉得宋慕汐这人真是个天才。
这个职位……简直就是给沐雪心量身定做,比什么通行公引都来得方便。
紫衫男子见沐雪心似乎越发志得意满,只觉得自己都要凌乱了,难不成在这种职位上,反倒能有什么独特的升迁技巧?
“说起新的宗卷,我听我爹说,最近可能得去金缕阁请机密宗卷,”紫衫男子想起另一件事,发愁起来,“咱们运气不好,怕是直接撞上这茬子苦差事了。”
“金缕阁?”沐雪心微微皱眉,“为何是苦差事?”
“林兄没听过金缕阁吗?!”
紫衫男子神色愈发忧愁起来,“金缕阁阁主,是一个性情极其古怪孤僻的人,从来不愿将阁中宗卷出借给庙堂中人。当时刑部尚书大人亲自去请,都被送了闭门羹,还险些赶出去……”
“那个金缕阁阁主,还是七八年前的那一位吗?”沐雪心打断他。
“……应该是。”紫衫男子想了想道,“这些年倒是没听说金缕阁曾经易主。”
“那就无事了,”沐雪心一脸轻快地拍了拍他,“他肯定会给我们的。”
“林兄……莫不是与那位阁主有过交情?”紫衫男子一下子满怀希望。
以那位阁主的脾性,若是肯借宗卷给他们,岂止是有过交情。
怕还得是过命的交情。
“过命的交情是没有,”沐雪心神情愉悦,“不过大半夜被我从房里赶出去,坐在院子里哭了一晚上……倒是有。”
紫衫男子:“……”
这哪是没有交情……
分明是已经结了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