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慕汐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沐雪心不是没有告诉宁恬自己的真实身份么？
毕竟除了常驻大雍的那些使臣之外，澪华是如今明面上唯一在大雍的北冥人。
若是沐衡为了骗澪华回北冥，浑水摸鱼把这事儿也牵扯到澪华头上去，那沐雪心……才真是彻底说不清了。
何况沐衡先前也曾说此事与沐雪心有关。
或许让沐雪心自己去做这个决定也好。
“好吧，”思及此，宋慕汐道，“但我只是带你去见他，究竟澪华公子自己如何抉择，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沐衡勾起笑，“那是自然。”
他心里又多了几分怡悦。
没想到就连宋慕汐也相信了河清府的结论。
而且似乎……宁恬和宋慕汐之间也并没有多么牢不可破的联盟。
看来沐雪心和当年的这些至交之间的感情，根本没有他自己所想的那么真挚而坚固——沐衡得意地想着。
整个大雍皇城屋苑错落，但澪华的住处离侯府不算太远。沐衡还在志得意满地盘算着这些，宋慕汐已经将他带到了澪华住的别苑。
整件事发生太过突然，宋慕汐根本来不及提前知会沐雪心。
是以沐雪心猝不及防地看到院子里的沐衡时，眼中闪过的除了惊讶，还有显而易见的憎恶和淡漠。
沐衡在看到澪华时也怔愣了一瞬。
在前往大雍之前，澪华一直是极其依赖他的。可现在，那种拒人千里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沐衡直觉眼前的澪华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可一时间却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不同。
他定了定神，转向沐雪心笑着开口：“怎么样？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孤知道你在这边受了不少委屈，”还没等沐雪心回答，沐衡又接着道，“跟皇兄回北冥去吧，如何？”
沐雪心缓缓抬头开口，语气依然如澪华那般没带什么情绪：“皇兄……为何这时候要带我回去？不是要和亲么？”
沐衡几乎是下意识的愣了一下。
他甚至没想过会从澪华那里听到“为何”。
一年前他刚将人从雪山中带到繁华的大雍都城时，所有的一切对澪华来说都陌生如斯。
而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个来自雪山的美人和红尘俗事是格格不入的。
世间万物在这个清冷安静的青年眼中仿佛都是轻如蝉翼的东西。而那时，独自一人身在一个完全目生且处处机关的地方，澪华心中的孤独可想而知。
也是那时，沐衡乘隙而入地得到了澪华的信任。
“你独自在这里……太委屈了，”沐衡回过神来，开口道，“皇兄不想让你在这里自己受苦，所以亲自来接你回去。”
沐雪心在心里都快笑出声来，心说皇兄你这理由一听就知道是现场编的。
还编得有够蹩脚。
或许澪华的确是不染纤尘的性子，但这也不意味着你可以将这种超然和纯粹当成“很傻很天真”。
这是把人当三岁小孩骗呢？
沐雪心垂着眼一声不响，身形却似是无意识地往宋慕汐身后躲了躲。
就好像天生对眼前那人有着抗拒和厌恶似的。
沐衡话音刚落，宋慕汐已经按捺不住地打断了他，烦躁道，“这位皇上，他不愿意跟你回去，您还是尽早自己回北冥去吧。”
说着，宋慕汐抬手就想关上沐雪心屋子的门。
“别急呀。”沐雪心忽然笑了起来，挡住宋慕汐关门的手，“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的？”
宋慕汐：“？”
他险些脱口而出“你又要为了他回去？”，想到沐雪心如今换了身份，堪堪忍住。
宋慕汐一时间郁结和心疼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沐雪心面上是潇洒落拓的性子，可其实极重情义。在别人和自己之间，他永远都把别人放在占先的位置。
当年也是如此，若不是沐雪心为让他这个整天疑神疑鬼的皇兄安心，也不会自请离开北冥前去河清府。
也就不会有……后来紫云山的那件事。
如果沐雪心决定了要回去，宋慕汐自然还是会尊重他的决定。
可，在死了一遭又好不容易重生回来之后，你还要为了那样的人、所谓的大局而牺牲自己么？
宋慕汐带着落寞失望看向自己的好友，眼神中有些不甘。
和宋慕汐不同的是，沐衡此时眼中的得意越来越甚。
沐衡原本险些被宋慕汐闭门送客，整个人都有些难堪。此时听到沐雪心的话，一时间神情舒缓了过来。
这才是对的。
先前澪华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淡和疏远，想必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澪华自小长在雪山中，从来没有离开霜月族半步。刚被接到北冥都城时的澪华几乎不和人交谈，安静地仿佛根本不属于那个世界。
那时候，孤身一人在北冥的澪华，从来只信任将他接出霜月族的沐衡。
先前看到澪华看似疏离的神情和神态，沐衡还曾不满地想：难道澪华真的要为了一个相识不过数月的敌国皇帝，即使被怀疑被陷害也要留在他乡？
直到听到澪华的那句话，沐衡终于放下心来——不过是自己多虑了。
那么信任自己的澪华，怎么可能会在自己亲自前来大雍接他的时候，还不被打动呢？
沐衡笑了起来。
“决定好了？”他面色和善地望向澪华，语气中带着些鼓励，“时间不多，我们该启程了。”
“嗯，所以皇兄快回去吧，”沐雪心勾起唇角笑道。
沐衡始料未及地愣了一下。
“若是皇兄想我了，”沐雪心偏过头，像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那就……记得多来大雍看我呀。”
然后“砰”地一声，笑意盈盈、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都还没弄清皇兄你当年是怎么坑死我的，怎么能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