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傍晚,天色昏黄,秋季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掠过山林,却被?温泉的热气?阻隔在外。
洛荼斯从旁边的托盘中拿起?一杯果酒,浅浅地啜饮一口。
这种酒没什么度数,也不太?刺激,更?像是发?酵的果汁,可以当饮料喝。
温泉池对面,几?乎是待在神?灵对角线位置的艾琉伊尔低垂着头,沉默地盯着眼下那一小块池水,好像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洛荼斯抬起?手?臂的动作荡起?了一圈涟漪,水波涌动,艾琉伊尔不着痕迹地僵了僵,转身也拿了杯果酒。
一仰头,没两下就把饮料喝了个干净。
王女吞咽的动作略显急促,喝完之后,她将空杯子拿在手?里,开始对着它发?愣,好像值得研究的事物从池中跑到了杯子里似的。
洛荼斯注意到对面不寻常的动静,偏了下头:“你很渴吗?”
艾琉伊尔摇头,稍作停顿,又?凝重地点头。
……洛荼斯觉得王女有点奇怪。
刚才进池子的时候也是,迈入水中就靠着池壁一动不动,和她说话也会回应,但似乎总是在避免目光接触。
这种避免很巧妙,看不出明?显的逃避,表现相当坦然,仿佛只是无意识错开了视线。
王女在池子里待了多久,就紧靠着池壁贴了多久,活像是背部和石头长在了一起?。
换作平时,艾琉伊尔是很喜欢靠在洛荼斯身边的,一有空闲必然要贴过来。
洛荼斯理解这种心理,孩子嘛,总是会想要腻在大人身边以获得安全感和满足感,如果没法?得到,说不定有可能产生失望和自我怀疑,她自己曾经?就对这点深有体会。
当然,王女现在早就不能算是孩子,不过或许是童年时期的习性保留下来,这种行为平时也没少出现,洛荼斯对此颇为纵容。
相比之下,这次的举动就很反常了。
洛荼斯想了想,站起?身,蹚水向王女那边走去。
这片温泉池不算深,坐在边缘时,池水只能漫过胸口,哪怕是在池子中心水位最深的地方,水面也只是在腰部以下轻轻晃荡。
艾琉伊尔终于没法?低着头,她抬眼神?色如常地望去,心里想着,要尽量只把目光放在神?灵脸上,然而目光的落点实在难以控制。
皑皑雪峰,山脉相连,撑起?半透明?的天.衣,峰尖生长着耐寒的花树,亭亭舒展,花冠柔软。
是粉的。
艾琉伊尔:“……”
救命,真的要命。
尽管一直同住,王女其实并没有见过神?灵露出过什么。
首先?人家的衣服大多是自己幻化的,到了夜晚一键换装,白天的装束顿时成?了宽松的寝袍,非常方便。
就算偶尔需要换衣,也不会毫无顾忌当着她的面,总还是要避着点,艾琉伊尔也很自觉,从未试图主动窥探。
乍然望见这样一幕,艾琉伊尔呼吸都停了一瞬,指尖微微一动,便被?强行按捺住。
洛荼斯涉水而来,在她身旁坐下,向来清冷的音色中掺杂了关切。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艾琉伊尔镇定道:“没有,大概是泡着不想动,我偶尔也会犯犯懒。”
洛荼斯深有同感:“是该抽时间放松。”前些天在瓦什城太?紧张了,坦尼尔就很合适,还有温泉……
“商队打算在这里停多久?”
“五六天吧,坦尼尔没什么物产,不是商队的货源补充地点,所以待的时间不长。”
说话间,雪荼花的霜冷幽香混入呼吸,或许是因为池水和热气?蒸腾,这股香气?比往常浓郁一些。
洛荼斯身上的气?息从来不会给人撩拨感,就是淡淡的,清冽的,好像无论何时都隔着一层。
但放在眼下的情形,就显得格外不同。
不止是香气?,还有若有若无的触碰,艾琉伊尔垂眸瞥了眼,是洛荼斯的头发?。
那些平时垂至腰下的黑色长发?,这会儿一部分散落在靠着的光滑圆石上,更?多的浸在水里,随着水波逸散如云雾,也就难免碰到一旁的王女。
一下,一下。
说不上痒,但真的撩动人心。
视觉,嗅觉,触觉,再加上洛荼斯那不紧不慢的说话声,听觉也占了。
艾琉伊尔不自觉喉咙发?干,某种渴意悄悄凝聚,挑战着自制力,让她无比想要让味觉也充盈起?来,品尝水的甜润。
就像是——
王女的目光在神?灵面上一掠而过,尤其是淡色偏薄的唇,润泽得不可思议,那种浅淡总会给人一种改变它的冲动,比如让它色泽更?深,形状更?饱满。
不对,思维怎么又?拐到这里了?
艾琉伊尔已?经?分不清现在是更?想起?身逃跑,还是更?想转身扑向洛荼斯将想象一一付诸实践,前者是惧怕失控,后者是不想自控。
但理智却告诉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行动,这里是温泉,入目皆是水,洛荼斯想制止自己甚至只需要一个念头。
——虽然在其他地方也不费吹灰之力,不管在什么地方,被?拒绝的后果她都无法?承受。
选择起?身离开?理由能找出一百个,不让洛荼斯起?疑太?简单了,问题是艾琉伊尔舍不得。
谁能舍得这种机会啊。
于是只能忍耐,艾琉伊尔回忆肃穆的神?庙,女祭司唱赞美诗时悠长的调子,那些神?性圣洁的场景,想借此转移注意力。
然而没有用,脑海里最先?浮现出的是曾经?某个梦境,她扣着神?灵的手?腕把对方压在祭台上深深亲吻。
对神?圣的破坏欲和维护愿望彼此冲突,又?奇怪地好像能达成?一致。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肖想的对象是神?本身的时候,像常人那样靠默念神?名回忆信仰来获得平静的方法?压根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