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来这里,没有钥匙,丧龙是撬了门锁,撬了后心里念叨,Madam钟会不会揍他?
陆钦南再次走进这栋旧屋,一室漆黑,像万丈深渊。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挪动步子。
冷寂的卧室里,门后的飞镖盘上扎满了飞镖,一张门面上贴满了裁剪的报纸与照片,是最近发生的案子上的线索,包括总警司的案件。陆钦南放下手里的盒子,摁亮卧室顶灯,将门关上,饶有兴趣地观察门面上的内容。整理细致,一目了然,中心点飞镖盘下贴着的照片是陆钦南,一张他出现在壹和夜总会正门口的照片,沿着照片画出去的标注线,牵扯到警局、壹和集团、义合会、白头佬、宣文汀、大B哥……所有人物都联系到一起。
陆钦南眉头一挑,看着这上面的错综复杂的联系,稍稍意外,然后笑出声,心里真诚夸赞钟霓。可惜,联系了半天,他的阿霓还是没查到他的真实身份。
一个被销毁抹灭了的身份,用的是傅时津的身份,怎可能查得出来。
他拔掉飞镖盘上的飞镖,捏在手里转弄着,想象她把他当敌人,一飞镖干掉他的得意模样,他轻轻叹息,还未将飞镖掷出去,卧室门外传来丧龙的痛叫声,还有她飞快的脚步声。
他捏着飞镖,后退数步,如他所想,卧室门是被她踹开的。她风风火火而来,皮夹克、短裙、长靴,朋克Girl,好叻噶。
钟霓满目敌意盯着陆钦南。
陆钦南将她打量完毕,再后退,仿佛是怕了她。
钟霓蹙眉,问他点解来这里。陆钦南朝卧室门外打了个手势,捂着脸的丧龙转过身,也将门带上,江月不许。
“他们要打交,打人都打脸,你要进去啊?”丧龙指着自己的脸。
江月看了眼丧龙脸上的巴掌印,顿感自己脸颊一热,摇头,跟丧龙乖乖站门口。站了没多久,丧龙拉了下江月的衣袖,要她一起下去。
点解?
孤男寡女打交,只会擦枪走火,想做电灯泡?不怕烧断你电线啊?(打交:打架)
钟霓沉默半会,她忽然用力关上门,朝陆钦南走过去。不夜港朋克柔情似乎是有钻进朋克Girl的裙摆的嫌疑,每走动一步,陆钦南眼里的裙摆就跟着拂动一下。
男人转着手里的飞镖,她进一步,他退一步,退到无路可退,靠着窗户,看着她一步一步逼近,任由她抢走他手里的飞镖。
钟霓抬膝朝他大腿前侧用力顶击,手里的金属制飞镖隔着稍厚的西装抵着他胸口。
“来这里做乜啊?”
陆钦南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她今晚有化妆,红唇浓艳,本就有些混血基因,轮廓明晰,浓艳妆容令她靓得只更张扬,眼皮上还涂了亮色眼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一双眼亮的像是要活活刮了他的一把利刃。
他抬手,试图去擦掉她眼睛上的亮粉,她用力拍开他的手,厉声质问:“来这里做乜啊?撬我门锁?哇,阿Sir,今日你好威风啊,上电视,上报纸,好上镜嘅。”
陆钦南手顿在半空,垂眸望向她的短裙。
“你最近不是在跟踪我吗?有无查到乜啊?”他垂下手,抓住她上衣衣角,下一秒,辣的呛人的警察小姐手里的飞镖便用力扎到他胳膊上,隔着几层布料戳弄着他的胳膊,她用了好大的力气,一定很疼,可他却不肯松手。
他南天门下的神,仍是他的神。
可神下的南天门,不再是她的字母N,是欺骗,是信任的背叛。原来字母N不是门,也许都不是她这个所谓靓绝全港的霓虹,而是陆钦南的南。
纹身的疼痛,是她天真所付出的代价。
钟霓冷冷地看着他的脸,见他脸色丝毫不变,应当是心软,不然,她怎么松了手,丢了飞镖?她推不开他的手,胸膛里的黑暗潮水涨势越来越凶猛,便愈发暴躁,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防空洞不完整了,眼前的男人却仍然有用,钟霓被迫压住了暴躁。
她握着拳的手在陆钦南目光下微微发颤,他将她的手包进他的大掌里,轻轻揉着。她盯着他的脸,再看他今日的衣着,披着傅时津的身份,在港媒镜头前是正义凛然的阿Sir,表面斯文在她眼里全都成了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知他不是傅时津,再看他这模样,全是膈应。
暴躁的拳头在他掌心的包揉下,似有要揉散她躁意的趋势。
钟霓眉头一扬,“阿Sir,你有无搞错啊?我去夜总会玩玩,交交新朋友咯,点会是跟踪你啊?阿Sir,这一点你可真不像傅时津,傅时津可不会自恋。”
陆钦南抬眸望住她,“玩玩?交交新朋友?”
钟霓看了眼窗户外面,深更半夜,旧楼外面街上已没什么人了,他们这对孤男寡女相处只会是针锋相对,不会再有浓烈甜蜜。她心中蕴着躁意,脸色不悦,“阿Sir,无事呢就请你离开。”
陆钦南拉着她的手按在他的腕表上,让她看时间。
深夜十一点多。
“今日是我生日。”他盯着她的眼睛。
钟霓愣了愣,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反应淡淡,“哦”了一声,“你生日就生日咯,关我乜事啊。”
他盯着她的脸,用力扣住她手腕,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副手铐。
钟霓睁大眼睛,浑身警惕,“你做乜啊?”
他打开手铐,铐住她细腕的一瞬,钟霓抬手,指甲蹭到他的脸,愣了几秒,也是在这几秒间,陆钦南将她铐住了。她眼看着手铐扣住她手腕,无需顾忌什么了,抬脚狠狠地朝他膝盖上踹上去。
陆钦南盯住她的眼,是一只野兽的眼神,受了伤,还要固执。他闷吭了一声,也铐住自己的手腕,钥匙收进自己的右侧衣襟内袋里,要他们铐在一起,至少暂时不用分开。
钟霓错愕地看着他,而后忍不住讥笑,啧了几声,“阿Sir,原来你还有这种癖好?”
陆钦南当做听不到她语气里的讥讽。野兽是会自我疗伤的。
他低着头,扯了扯手铐,叮当作响,他笑了一声,勾缠住她的手指,“今日跟踪我,有无收获?”
钟霓笑着否认,“跟踪你?冇啊,咦,这么讲,你也去了夜总会咯?听人讲,那家夜总会的妹妹仔好靓好嫩嘅,阿Sir,你有无享受啊?”
陆钦南蹙起眉头,看着她一开一合的嘴,这张嘴,尝过无数次,明明很软很甜,偏偏有时候讲起话来是非要把他呛死。
“我不是傅时津了,所以你不介意我给你戴花帽子?”
钟霓表情一僵,呸了他一声,“嗱,我有讲过啊,名义上,法律上,傅时津是我老公啊,你花帽子有几多,要戴哪位妹妹仔身上,唔关我事啊。”
他静默几秒,缓缓笑起来,“真可惜,那些妹妹仔比不过Madam你啊。”他笑得愈发匪气,凑近了她,“在我心里,Madam钟你最靓最嫩噶。”
钟霓不屑地呵了一声,淡淡笑,未被束缚的左手没犹豫,就朝他嘴唇拍上去,一瞬地,他也捉住她危险的手,按于自己的唇上。
呼吸炙热。
想念也炙热。
窗户没有关严,冷风从缝隙间漏进来,拂动窗帘。
他往后一靠,后背压住拂动的窗帘,吻着她的手掌,恨不得要将自己的炙热的想念扯出来给她看,告诉她,是如何想她,告诉她,家里的衣柜,她拿走多少衣服,他又藏了她多少衣服,病入膏肓,病态的只想念她,衣柜中他的西装内可以藏下她薄薄的裙衫,好将她的一部分留在欣荣大厦那栋昂贵的房子里,留一丝养分供他解贪婪欲望的饥渴。
这里明明都这样破旧了,她宁愿钟意这里?也不要他为她营造的爱屋?
抬手轻轻擦拭她的眼皮,试图要擦掉她眼皮上亮的刺眼的亮粉,擦来擦去,反倒令自己占了一手的亮粉。
钟霓收不回自己的手,一张利嘴不肯罢休,继续呛他:“嗱,阿Sir,咪讲我冇提醒你啊,小心被扫黄组逮到啊。”
陆钦南手指一顿,打量着她的表情,手指沿着她的眉骨一路抚到她下颌骨上,突然捏住她下颌骨,也迫使她抬起头,大拇指按住她的唇角,看她一副倔样,陆钦南就忍不住想吻她。
想了,就要做。他做了。
钟霓一只手被他扣着,怎么反抗都无用,须得拿出他右襟内袋的钥匙。
他带着手铐的左手带动她惯用的右手绕到她身后,按住她腰身。左手哪有右手灵活?她极其不满,抬脚跺他的脚,碾踩着他擦得发亮的黑色皮鞋,留下她珍贵的脚印。
他贴着她的下巴,闷声笑,带着她走到门后边上,捏着她脸,迫使她转过视线去看门后上她收集的那些资料线索。
他站到她身后,左手与她的右手相扣,拿过柜桌上的飞镖,准确无误地扎在白头佬那张照片上,“这个死了,无需再查。”
再扎到宣文汀的照片上,“这个,”他有些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她软嫩的耳廓,“有无查到乜啊?”
钟霓侧了侧脸,对上他明显的喉结,愣了愣,仔细研究,与第一次见到傅时津时,是不一样的。他的喉结比傅时津明显多了,当他微微抬头时,她曾想过在他喉结滚动的瞬间吻一吻。
今时不同往日。
甜蜜都不再登对。
她是警察,他是未经审问的嫌疑犯。
钟霓眼睛往上抬,撞上他目光,突然想到什么,唇角一弯,笑笑:“阿Sir,不如你透露一点情报给我啦。”
陆钦南垂眸打量她狡黠的表情,“我有乜好处啊?”
这样的场景,很熟悉,曾经也真真实实在这栋旧屋发生着。
他看着她。
她看着他。
都有那么一瞬回到过去。
“看阿Sir你这么孤单,我勉为其难,陪你过生日咯。”
闻言他哼笑,低头用磨人的下巴蹭了蹭她脸颊,再去吻她,吻到自己感觉到满足为止。他推着她靠近门,指着宣文汀,“这人很麻烦,你离他远一点,还有侯爷。”
“这是情报?冇用啊!”钟霓冷下脸,抬胳膊肘用力后顶他胸口。
他似不满,闷哼一声,捏过她下巴,让她转过脸来,他声音轻轻,似要魅惑她,“记不记得我讲过乜啊?做事不要冲动,你爹地才出事,你就在壹和夜总会出现,你觉得那些人会点想?”
钟霓拧眉沉思,不可否认,他讲的有道理。
“那你去做乜啊?”
“承认跟踪我了?”他一手按住已摸(动词)进他右襟口袋的那只手,“承认了,我就给你钥匙。”
钟霓爆了声粗口,不耐烦地承认,“是,是,我承认,ok?”
陆钦南笑笑地看着她,松了手,任由她摸出钥匙。她打开手铐,就朝他身上砸上去,他侧身避开。
她看了眼门面上的那些线索,按了按额头,转过身,一脚踢向他胸口,动作迅速,陆钦南松懈了,避之不及,硬生生承受她这一脚,被踹的往后一退,再紧接着,便是她手里尖锐的飞镖抵着他的脖颈。
“陆钦南,你跟我保证过,保证我爹地无事啊!”
陆钦南看着她,咳嗽了一声,捂着作疼的胸口,喉结滚动,笑了一声,早知就不该给她钥匙。自从他不是傅时津,钟霓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他不禁懊恼,早知的话,就不该提前让她进他的局,或许还能多享受几日。
阿粒没讲错,有禁忌就会输,输了会死。
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抵着自己的脖颈,“钟霓,这是第一天,一周,一周的时间,我保证你爹地重新坐回总警司位置。”或者说,一个月的时间,整个警队是要有大变化。
“今晚,你去了夜总会,我看到了义合那些叔伯,你跟他们有联系啊?”
她看着他脖颈皮肤微微渗出的血,她才不难受呢,又不是傅时津,有什么好难受的。
陆钦南目光沉了几分,唇上却仍带着温柔的笑。做傅时津做的有些习惯了,虚伪的笑竟改不掉。
“你跟义合有关系,我翻了以前的案件,陆良,你同陆良有乜关系啊?”
陆钦南眯起眼。估唔到她都查到陆良身上了,真聪明。他忍不住,拉开她的手,扣住她后脑勺,探访她此刻的聪明又温热的世界,带着尼古丁、酒精的气息撞进她的湿热的气息里,使得她呼吸激烈。
桌上的蛋挞要冷了,他舍不得就这样浪费了。他卸掉她手里的飞镖,随手一掷,准确无误扎进飞镖盘。
灯光太亮,什么都无所遁形。陆钦南关掉最亮的灯,卧室突然陷入黑暗,钟霓激烈地呼吸着,心脏快要被他吸出来,茫然的畏惧袭击她的心房与感官,她掐住他脖子,五指一点一点地收力。
陆钦南松开她的下巴,摁亮壁灯。灯色低调,看乜乜都不真切,浪漫又安全。
钟霓用力抹了下嘴唇,“你痴线啊!”(痴线:神经)
他拆开盒子,拉着她坐到床上,捏了一块蛋挞喂到她嘴前,“食了,我告诉你。”
钟霓冷目看他,“傅时津守信用,你是傅时津吗?你守信用吗?”
又是傅时津。
这栋旧屋是傅时津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傅时津,连她这个人在名义上都是傅时津的太太。
他陆钦南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他绷紧了脸,仍保持耐心哄她,“阿霓,食一口,我告诉你。”
钟霓看着他,大概是相处久了,也知道他这副表情是要生气了,嘴唇翕动,慢慢张开嘴,咬了口蛋挞,不经意间,嘴唇蹭上他的指腹。
陆钦南锁住她的目光愈发紧了,看着蛋挞进了她的嘴里,看着她翕动的嘴唇,看着她带着闪躲意味的目光,捏着还剩半块的蛋挞,手掌心在她的呼吸中发热。
他收了手,当着她的面,食掉那半块蛋挞。
钟霓抹了抹嘴唇,看着他,冷笑,“阿Sir,你很钟意我啊?连我食剩下的东西你都要食?”
他转过脸看她,无喜无怒的面孔才最叫她难猜。
钟霓畏惧这样的他。
畏惧的同时,也从这张脸看到很多东西。
如果,一开始都是他的话,纹身是他,新年维港约会是不是他?很多很多开心的经历,是不是都是他?
茫然地畏惧他,把旧事想象成美好。
美好的令人忍不住生情。
钟霓傻了,怕了,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她茫然看他,叫他不许摆出那样的表情看着她。
无喜无怒的面孔是陆钦南。
她不喜欢那样的陆钦南,于是,他露出她熟悉的笑容,起身去拆另一盒的蛋糕,一看便是哑叔的好意,为他生日而做。
可他不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