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黎那一天倒是显得特别冷静。她做事,签名,等到12点,维纳斯带着戴奈过来,她才稍微有点恍惚,但仍然很理智。她接戴奈下车,说去吃饭,戴奈仍然笑眯眯地点头,和她一起去吃了顿便饭。饭是南瓜饭配焖烤鸭腿,她帮戴奈将肉剥了下来。
一会她们又上楼去。离婚手续并不麻烦,只要签订契约,律师,公证,备案,给钱,就这么简单。但时间有点尴尬,才到1点,无论是哪边都还没上班。戴奈第一次跟着她上办公室,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还有点新奇:“要一直上去吗?”
狄黎只点头。她也就不说了,扒在观光玻璃上看下面。看了一会还没到,戴奈害怕了,缩了回来。
狄黎说:“时间还早,我那有休息室,你去睡一会也行。”
戴奈点头,盯着电梯门看,门里一边站着一个她,一边站着狄黎,像被一条线分开了似的,像副版画。她于是笑笑,这时门开了,狄黎先出去了,按住门说:“走吧。”
实际上她手心里都是汗。戴奈悄悄蹭了蹭汗,跟着狄黎往前走。这一层一半是资料室,一半是狄黎的办公室,两边是隔开的。狄黎推开办公室的门,又往里走说:“里面有床,你可以先休息,一会我叫醒你。”
她的背影仍然很高挑,鬓角朝外翘起来,像猫或者狗的耳朵。狄黎头发是后面只留了中间一束的造型,十分古朴,今天用一条黑色的天鹅绒丝带扎起来,看起来有点翘。戴奈在后面看,越觉得像漂亮的猫尾巴上扎的缎带,又微微笑起来。
她点头说:“嗯,我把行李箱放哪?”
狄黎帮她放到一边,有点惊奇于重量:“你就带……这么一点东西走?”
戴奈点头。她有点不好意思:“回去可没有大房子和仆人,衣服……也不太好意思拿走嘛。就是麻烦你了,可能要处理。”
狄黎沉默摇头,转头出去。戴奈化了妆出来,有点犹豫妆花了,但还是躺了下去。显然狄黎没少在这睡,戴奈闻到一股她身上的味道,很难描述,但一闻就知道是狄黎的味道。她在狄家和狄黎同床共枕的时候就闻到过。
这味道闻起来很安心。戴奈迷迷糊糊想:很久以前她看到过一篇报道,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她的味道也会讨人喜欢,你会记住它,经久不散。她没再想下去,意识变得微妙的模糊,像根羽毛飘得高高的,碰到了天花板,停在那了。
她睡着了。狄黎进来叫她的时候,她还像只小羊似的,在床头蜷成一团,只露出一对小手。窗帘掩着白灼灼日光,只露出一条白边,散光打在戴奈的脸上,映得她像一副希腊油画里的睡美人。
狄黎走近了点,突然闻到一股和自己房间完全不同的味道,这味道有点甜,而且很浓……她没那种东西。狄黎想了一会,才明白那其实是戴奈身上的味道。戴奈身上有股苹果或者果实成熟的香味,也许是香水,可真好闻。
……她在干嘛呢。
她停在床前,微微出声:“戴奈,律师过来了。”
戴奈动了动,微微睁开眼看她。她眼睛湿漉漉地,像隔着玻璃看下完雨之后的天空,内里的丝抽出一条,就能将人脚不沾地地绕起来。狄黎一怔,不敢看她,只敢往窗外看。戴奈迷迷糊糊起来了,脚底飘着往前走——啪叽一下又摔了。
狄黎大吃一惊,一下把她给连着端起来了:“又不着急,你急什么!”
戴奈摔得鼻尖都红了,眼泪汪汪的:“都离婚了你还凶我!”
这话简直绝杀。狄黎憋屈半天,最后才冷笑一声,磨着牙说:“行,行!你可以!”
她一生气,把戴奈往地上一放,径自往外走,也没那么点旖旎心思了。戴奈轻轻笑了,也跟了上去。她总是……总是这样跟着她走。但她以后可能就只有在电视节目上才能看到狄黎了呢。
就像相交线一样,只有那么一点相交的机会,以后就再也没可能了。
她仍然笑着。就算谁都哭了,戴奈还是那个笑着的,因为总要给人一点希望,就算总因为笑被打,她还是那个笑嘻嘻的小孩。
她就这么笑着把名字签了,笑着认真阅读财产分割通知,那里面一点没她的。最后,她还是笑眯眯的,在律师和公证人面前把婚给离了。
离完婚已经是下午4点多,戴奈在那给维纳斯发短信,狄黎走过来,给她一杯水:“你喝。”
戴奈嗯嗯点头,还在发短信。维纳斯让她先去她那边玩几天,到时候再给她办回国手续。她还在走神,狄黎又说:“你去维纳斯那住?”
戴奈点头。狄黎说:“那就好。”
她这时才抬头看前妻。狄黎表情仍然很冷漠,有点儿倨傲,但如果你看她的眼睛就不会这么觉得——她的眼里有滚烫的情绪,又温柔又柔软。一点不像她,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了还有这种情绪?戴奈有点心慌,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