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犹豫了?一瞬:“我会呼唤他,但他会不会出来和我见面,我不确定。”
泉奴笑着拍拍他肩膀:“没关系,我们先试试。”
谢蔚然和同事?举着摄像机拍摄现场情况,两个人互相提醒彼此,不要总把镜头焦点放在泉奴身上。
小海脱了上衣,打算脱裤子时迟疑了?,最后只赤裸上身,跃进了?海里。
“他肋骨上也有异形鳃!”泉奴十分惊奇,“美国也有类似的特殊生?物,我们称为水兽。水兽无法说话……”
小海潜入了水中,他听不见泉奴的声音了,但海里各种各样的声响都在朝他的耳朵涌来。他往远处游去,直到进入人鱼的领地。
他没有看到侦察兵,但按道理来说,侦察兵应该正隐藏在他看不见的深处。
悬浮在水中,小海的异形鳃不断翕动,这是他体内另一套呼吸循环系统在运作。
海童踩在了浅海的海底陆地上。他从水中捡起一个螺旋状的贝壳,走到海石身边,开始敲动。
有着特殊节奏的声音在水中震荡,看不见的波纹一层接一层地往外蔓延。
他足足敲了五分钟,扔下贝壳,开始往回游。在出水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海中,隐约有一道银亮的光芒闪过,像是布满鳞片的长尾巴被星光照亮了?。
“他来了吗?”泉奴急匆匆地问。
“来了。”海童跃上岩石,浑身水淋淋的。
在距离守鲸岩十来米的地方,人鱼首领钻出了水面。
他很警惕,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游动,墨绿色的头发似乎变成了?黑乎乎的颜色,映衬着他冰冷的白色脸庞。
“小海。”他呼唤着小海的名字,“他们是谁?”
“他们都是来找你的!”小海大喊,“这一位,是泉奴!你记得吗?书里写过的。”
“泉奴”二字显然引起了人鱼首领的兴趣。他小心地游近,打量泉奴。
“这位是雷欧先生?。”小海半跪在岩石上冲他说话,“他是专程来找你的。”
人鱼首领在水里连连甩动尾巴,终于渐渐靠近。
谢蔚然靠近了?一点儿,摄像机把泉奴和人鱼首领都拍了?进去。
人鱼首领仔仔细细地观察泉奴:“你们真的是在温泉里重生?的?”
泉奴:“对。”
人鱼首领:“别的海域里也有人鱼吗?”
泉奴:“有的,全球几乎所有适合鱼类生?存的海域都有不同种类的人鱼。有一些已经被承认为特殊人类了?。”
“成为特殊人类没意思。”人鱼首领说,“你们重生?之后,真的没有任何记忆?”
“不,我们只是会失去一部分不该有的记忆。”
人鱼首领困惑地看着他。
“泉奴的个体寿命太短暂了?,二三十年根本不足以做什么?研究,更谈不上成就。”泉奴解释,“但是泉奴作为一个整体,只要黄石的温泉不枯竭,寿命就是无限的。我们在重生?之后,忘记的只是情绪和无用的感情记忆,但是我们学过的知识、掌握了的技术,还是能够完全传承下来的。这是我们的生?存本能。”
“……真奇妙。”人鱼首领兴致勃勃地看着小海,“这跟书上说的很不一样。”
小海点点头,认真听面前的两个人聊天。没有人打扰他们的对话,两个远隔重样的生?命彼此兴奋地交流着各自的同与不同。
谢子京警戒着四?周,偶尔心不在焉地瞥一眼岸上的灯光。
两台摄像机先后断电,在换电池的间隙,泉奴和人鱼首领暂停了?对谈。泉奴见人鱼首领每说几句话就要看一眼小海,想让小海也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之中,便主动说:“你也可以给小海写举荐信。我和青眉子已经答应了?,如果有我们三个人的举荐信,他被人才规划局录取的可能性会大很多。”
人鱼首领一愣。
青眉子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便给他解说了?一通人才规划局的事?情。
人鱼首领甩动鱼尾,笑道:“小海,过来,我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小海走到了守鲸岩的另一侧。
“人才规划局在哪里?”
“在北京。”小海说,“我放假就会回来的。”
“那里很干燥。”人鱼首领在水中看他,“你受得了?吗?你必须在海里游泳才能恢复精神。”
“离海不太远,我可以每周去一趟海边。”小海低头看着人鱼首领的手,手背上也有隐隐约约的鳞片痕迹,他触碰过,“……也可能去不了?,我怕没办法通过他们的考试。”
“一定?能通过的。”首领温和地说,“他们一定?也想接收更多的特殊人类。”
“……我不知道能研究什么?。”小海蹙起了浓眉,“海洋生?物……那么多呢。如果被问起,我要怎么答?答错了?怎么办?”
“研究你自己啊。”人鱼首领拍了?拍他的手背,“还有,研究我。”
小海注视着他墨绿色的瞳仁,异形鳃忽然开始急促地张合翕动。
“我能吻你的手心吗?”他低声问。
“不能。”首领拒绝了?,“这是我的子民向我宣誓永远忠诚的仪式,你不是人鱼。”
“我想做人鱼。”少年固执地握住了?他的手,强硬又带着乞求,“我想做你的人鱼。”
他吻了吻首领的手心。那是冰冷光滑的皮肤,触碰双唇的瞬间,有什么?紧紧攥住了?海童的心脏,令他呼吸和心跳都变快了?。
人鱼首领抽回了?手,看向海童的眼神微妙地变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他把那个仍残留着人类温度的亲吻攥在手中,潜回了?海里。
守鲸岩上的谢蔚然正在跟泉奴和青眉子解释亲吻的意义:“人鱼亲吻人类的手心,就是打招呼的意思。你好!像这样。”
青眉子:“不对,刚刚是海童吻人鱼大佬的手心。”
谢蔚然:“呃……这,这应该也是问好的意思。”
青眉子:“那为什么?大佬跑了??”
谢蔚然和泉奴:“?!”
两人连忙回头,果然见到银色的鱼尾消失在海里。
“小海!”谢蔚然急了,“你跟首领说了什么??你惹他生?气了??”
小海正要回答,从远处一块孤零零的礁石上,忽然传来了歌声。
首领坐在海石之上,星光落在他的头发与尾巴上。大海像是被银光搅碎了一样,人鱼们光裸的脊背与银色的鱼尾在漆黑的海面涌动、腾跃。
那是清亮高亢的歌声,语言陌生?,但节奏轻快。
谢蔚然和同事?立刻举起摄像机对准了?歌唱的人鱼。
“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人鱼歌唱的记载了?。”她兴奋地压低声音,“人鱼的歌声很奇妙,能牵动风浪,也能抚慰哀伤。”
泉奴:“这首歌很快乐。他现在一定?是快活的。”
海童站在守鲸岩边缘,眺望着远处的人鱼。他听不懂歌里的词句,但天地仿佛都被这歌声统辖了?,无穷无尽的幻象从星辰之中降落下来,穿过人们的指尖和发梢,连海风都是柔软的。
深海里的鱼群也被惊动,遥远的海面上,渔船的笛声都已经停息。
偌大的宇宙中,似乎只有这一处是骚动的。明亮的星辰是燃烧的火球,它?们纷纷坠落,在海里砸出冲天的斑斓波浪。波浪席卷土地,空气中全是湿润的水汽,落进人的眼睛里,连泪水也变得甜蜜。
谢子京怔怔看着眼前的幻象。他似乎也在某处见过这样的景象:燃烧的星辰从漆黑的天穹降下,落在高耸山头,燃起冲天火光。
在意识到一切似曾相识的瞬间,他的心脏在肋骨构成的牢笼里忽然加速跳动。
他想起来了。
那是一个明亮温暖的清晨,鸟儿从他的窗前经过,翅膀留下的影子落在他和秦戈的身上。他们彼此紧紧依偎着,赤.裸的肌肤还带着热度和汗水的湿气。在最激烈和最亢奋的瞬间,他似乎踏入了秦戈的“海域”。那是连绵不断的山头,一半在燃烧,一半绿意盎然。
“……那是什么??”谢子京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秦戈,“你的‘海域’?为什么?会燃烧?它?看起来很不妙。”
他想起秦戈曾经说过,自己的“海域”也不见得有多么?正常。担忧和害怕让他把怀里的人抱紧了?。
“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带我去山上过过生?日。我很喜欢那个地方,之后每年生日,我们一家人都会抽出时间去爬山露营。”秦戈蜷在他怀里,“后来就没再去过了?。之后‘海域’里就常常会这样。”
“那怎么办?”谢子京忙问,“你的导师,章晓,他没说什么?吗?”
“他见过。但是他跟我说,这不要紧,每个人‘海域’里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恐惧,能适应它?就可以。”
谢子京看着他:“现在适应了?吗?”
“适应了?。”秦戈说,“有时候我做梦,会梦见自己又进入‘海域’。很奇怪,现在我已经不害怕了?。我有时候还觉得,天火挺漂亮的。因为它们烧完之后,山还是那座山,树也会在一夜之间重新长回来,什么?都没有变。”
“海域”相当不正常的谢子京,不理解“海域”有点点不正常的秦戈。
“为什么?不害怕了??”
“……因为你吧。”
谢子京用下巴磨蹭着他的头发:“是吗?”
他听到自己的向导用带着笑意的模糊声音,一边吻他的胸膛一边回答:是的。
这是记事?本上没有的记录。而随着这个清晨回到他的脑子里,“海域”之中就像刮起了?一阵暴风雪,雪片纷纷组合缠搅在一起,越来越多的事?情填入他的“海域”。
回来的不止是记忆,还有更强烈的情绪。
他终于完全明白过去的自己写在记事?本里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明白每一句,还有每一句背后的意思。
“我要回去。”谢子京忽然对谢蔚然说,“我会让雷迟开快艇回来的,很快!”
他转身跳上了?快艇,启动后立刻拧转方向盘,在人鱼的歌声里,朝着陆地和秦戈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看到微博上有个新闻报道,男青年痴情苦等书店里见过的女孩子。这样的事情真的好多呀。这不是痴情,是精神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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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凉了,有点儿发热,明晚更新可能要晚上才发,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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