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在河面的雾气愈加深晦如墨,似要将整个河畔吞噬,方才还灯火辉辉,星月如雨的天地,瞬间浸染了森森死寂。
忽地一阵阴风袭来,流窜耳旁,如厉鬼嘶鸣,鬼气阴沉。
轻殊也发觉了异样,烟花燃尽,四方阴风如鬼泣,她声音也应着这气氛小了下去:“怎么突然……阴森森的?”
几缕微不可见的如烟灰影来回飘荡。
扶渊冷眸盯着河面黑雾,淡淡道:“人界鬼魂有异动。”
轻殊凝眉想道:“鬼魂?是师父你冥界的阴兵鬼将偷懒了,才放出它们为祸一方?”
这责突然被她甩到自己身上,扶渊收回微凉的目光,眼底深谙,语气却隐笑柔和:“在我酆都不愿投胎的孤魂,皆入忘川,无一例外。”
肉身已死的鬼魂,一入酆都,便永无回头之日,喝了忘魂汤投胎转世重回一生,或是留着前世的爱恨情仇永生永世守于忘川。而那些从黑白无常仙手下逃走的,只会成为在人界游荡的孤魂野鬼,受尽猫狗撕咬,再无投胎的机会。
扶渊微抬下巴,示意她注意河面。
轻殊扬眸望去,那阴沉诡异的阴霾,不就是那日在幻境中袭击她和墨久陵的黑雾吗!
“这不是那日在幻境里的……”她心下一惊,戛然噤声,她一直以为那黑雾是江无妄设的幻境中的考验,否则怎会出现在太虚印之中,可如今它又在此处现身,这就意味着,它并非江无妄幻化而成,那么那日,它是真的要取她性命!轻殊喃喃道:“它为何会在人界,这到底是什么……”
扶渊眸色深沉,没有说话,左手一挥,一道黄底红字的阴符幻化在轻殊眼前。
轻殊伸手拿过半空中的阴符,上面明明白白地用冥文写着亡者的八字命格,她扫了两眼,嘴上呢喃着:“于昭影,千年前北俱芦州的一国战将……煞魂?这是什么?”
扶渊道:“生前无过,死后为生魂,便入轮回,生前冤孽太重的,则是煞魂,受尽十八层地狱之刑。”
轻殊皱眉思索:“可将军征战杀敌,虽说杀戮太多,但也是为国为民,怎么就判为煞魂了呢?”
扶渊敛眸半垂,唇畔一丝冷意:“他生前杀心太重,几十万无辜降民都被尽斩刀下,那些冤魂的往生账上,都是要他不得好死。”这等暴寡之人,滥杀无辜,铁定是要入十八重阴狱,以还人间债的。扶渊又道:“所以千年前他从小黑小白手下逃走,成了人界的孤鬼。”
轻殊心里唏嘘,他本是一国战将,奋战杀敌,只可惜眼里容不下杀戮以外的东西,在别人看来,便就成了冷血无情的屠夫了。可师父为何要给她看这个,难道这个于昭影和这黑雾有关?轻殊忍不住猜测:“这黑雾……不会就是那于昭影吧?”
扶渊未言默认,回眸含笑对她道:“乖乖在这里等我。”
闻言,扯着他的袖一紧,“师父去哪?”
他眼底幽暗,语气多了几分阴郁:“在幻境里他伤了你的,既还不罢休,那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轻殊还未应答,又见他侧眸,不知对谁略微扬了声:“看好我徒弟。”说罢扬袖飞掠而去,漫天星河下,他一身白衣如月,逆风飘然入河。
就在一瞬间,黑雾大盛,如潮水涌来,将扶渊急聚在中心,他却负手从容立于水面,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肆意妄为的黑雾。
“师父!”黑雾已将扶渊吞噬其中,也不见他出手,轻殊在桥上一急,便要下去救他。
这时一道黑影飞掠而至,将她扯了回来。
轻殊被人一拉,踉跄两步站稳,锁眉看向那人,刚想怒斥他碍事,看清面容后惊然怔住:“神君?!”
江无妄一如既往地冷漠,甩开她的衣袖,冷着脸吐出句:“麻烦。”
说她麻烦?轻殊莫名其妙,她安分守己得很,什么时候给他惹麻烦了?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他来得正好,轻殊忙道:“神君,我师父在下面,你快去救他!”
江无妄依旧冷漠肃容,盯着河面却无任何动作。
轻殊虽早已习惯了他这万年不变的严肃脸,但没想到他竟是个见死不救的无情神仙,心里骂了他几句,救师父要紧,于是兀自扭头:“那我自己去了。”
江无妄皱眉睨了她一眼,又将她一把扯回来,这个眼神明摆着在说她无知,败事有余。
“他用不着帮。”
轻殊皱眉:“神君这是什么意思?”
江无妄像是跟她多说一句都生怕渴死,闭口不言。
轻殊撇撇嘴,他这不慌不忙地样子,看来师父不会有事,仔细一想,她就算是下去了,这贫瘠的修为也无济于事。
轻殊想了想道:“神君可知道这黑雾的来历?”
江无妄目不斜视,“你想知道,还需问我?”
这话可真是奇怪,不问,她还能自己猜到真相不可?果然这些神仙各个都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