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林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鸟太过巨大了,它的凶猛挣扎让林可根本无法控制。但她要争取的只是这一点时间而已。她用力抱紧它的鸟喙,这样它就只能发出沉闷的嗡鸣,还不足以让班森立刻警觉。但她的动作要快。鸟陡然受到攻击,暴怒地振了翅,但抓不到人,歪歪倒倒地踉跄往前扑,然后摔倒。
这种巨鸟由于自身体重太重,无法在平地起飞,林可观察过了。它必须奔跑,滑翔,或者跳下悬崖,让风托起。林可的腰上发紧,那是她趁黑夜用鱼鳔搓成的绳子,长长一条,连在阿喀琉斯的腰上。在最后一次端走食物时,她已悄悄将他搬到笼子门口,此时被鸟暴怒地牵扯着,半个尾巴已经拖了出来。
必须抓紧。林可用力将鸟扭了个方向,同时飞快将另一半鱼鳔绳子挂在它脖子上。她手下的魔物在惊惶、在暴怒、在挣扎,林可终于撑不住了,松开手,滚下它的背。她能做的就是咬牙拉住绳子。……血、利喙和爪子一起从上方攻击下来,她打滚避开,爪子边缘刮到皮肤,尖锐的剧痛。
班森在屋里大声怒骂:“怎么回事?!”林可的脑子嗡嗡的,时间不多了——在它再次踩下来时,她趁机用指甲扎入它的腿部。
林可觉得她被巨锤轰击,但与此同时,鸟凄厉地叫了一声,它开始跑。在危险中,鸟对飞翔有本能的倾向,而它没注意到它拖出了阿喀琉斯。昏迷的人鱼一动不动,身体被石地磨得鲜血淋漓。但马上地,他的身体已经向下一沉,悬在高空之上。
但太重了,鱼鳔绳吊住巨鸟的脖子,它无法高飞,震动翅膀无果后,哀鸣一声地向下坠。这出乎林可想象,坠落得太快了,而且悬崖下是石头。但她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阳光跃出海面,万丈侵袭而来,照得她身边的阿喀琉斯金光闪烁,就像林可每天日出时都望见的那样。她有责任救他,让他康复,让他恢复从前的模样,这都是她的错——她盯视着,全身心地向那边晃动,在空中向他接近。
林可碰到了他,还有他的鱼鳔绳子,但她随即晃远。林可毫不气馁,再次努力晃动。她的视线余光看到班森跳下悬崖,面容扭曲,大喊着什么——但悬崖只有三百米,林可落水不会超过二十秒,他追不上!她专注地盯着阿喀琉斯,拉到他的手,她调整位置到他下方。鱼鳔绳子在中间挤压,一下轻柔的缓冲,他的身体震动了下,林可觉得自己手腕骨头咔叽一声。
但幸好她托住了他,他昏迷着,跟她一起向下沉去。他们必须躲进水里,必须潜入深海,必须、必须——
她砸出水花,巨响轰鸣,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林可很难描述那是什么感觉。她以背部着陆,冲击力令你眼冒金星,在耳鼓一下寂静的同时,她咳出鲜血。然后,深水震撼的涌流。
林可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但轰隆的落水声让她再醒过来,她看到他们还在向下沉去,向下沉……鸟逐渐在水面上漫开,以肉泥的形状,林可上方,血与污秽缓慢地扩散开来。但,她瞳孔剧缩,她看到鱼鳔绳子被向上提起。
最后关头班森召唤了魔宠,要它转移到自己身边来。那没能阻隔它的死,却拉长了它落水的时间。所以只有林可和阿喀琉斯落水,而鸟在之后。不,林可立刻开始割断绳子。但她才割到一半,他们已经被提出水面。
她咳嗽起来,这种全身被吊起的重量比第一次更痛苦。林可被染得满面肉泥和鲜血。肚子、背部、手臂,全都在剧痛,她分不清哪里不痛。而且,她喘着气。她好饿啊……鲜血和肉的味道,和咸腥的海水一起流淌到她嘴里。
班森看着她的神情可谓是魔鬼。
“干得好。”他称赞她:“宁可自杀也要让人鱼逃走?没有我的解药,他死定了!”
他给了她一鞭子,林可痛叫一声。她湿淋淋地被吊在离水四五米的地方,四肢百骸,无一不在剧痛。阳光刺得她的双眼流泪,最后关头,她怎么就失败了呢?眼泪从林可颊边滚落下来。她喘着气说:“我……”
班森说:“恩?”
“别杀我……”她好难受,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落下去的那个场景,和记忆中一点都不相似,这才三百米。……林可突然想到,那天她从云中落下,她从几千米的高空落下。……是谁救了她呢?她艰难地从血沫咳出的嘴中挤出求饶的话:“我想起来,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知识,可以给你……”
班森怪笑起来。他识破了林可的最后挣扎。不过即使是他靠近又能怎么样呢?血流到她的眼睛里,染得她的视线血红一片。林可想找阿喀琉斯,但你找不到了。
好饿……啊。
她看不见了,她的脑子嗡嗡的,只能听见振翅的声音,仅剩的那只魔鸟也飞过来,悬停在班森旁边。林可只能感受到他说了什么,应该是一声吩咐。她知道这就是最后了,不知阿喀琉斯会被卖到哪里去,凭他的样貌,他应该、他应该能过得很好,只要他软一点,学会撒娇……他其实很精明的。林可的脑子混沌,被割成一块块的,她眼前好像又出现那辆迎面而来的卡车。
她被吊着,向上飞去。她觉得自己飞得很高,越过了悬崖,直到高空。海边的天空很广博,何等澄澈的蔚蓝。林可意识到自己正跻身蓝天之中,一切都是小点。强烈的风吹来,摆动她吊挂的双手和腿。她闭了双眼,血被挤出眼睛。林可的心脏突然跳得快起来,在轰鸣。
血和肉泥流到嘴里,她想呸出去,却尝到了这股咸味,而忍耐不下去的想要呕吐的饥饿感终于熊熊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