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小姐故作不在意地打量一圈屋里陈设,又仔细瞧叶凤泠穿的衣裙。她早就注意到,叶凤泠每日都在换新衣服,回来这些日子都没见过上身重样的。其实这事还真和叶凤泠无关。她少会花心思在衣裙钗环上,都是月麟在为她打理。她身上穿的、带的,一部分是离开京都时带的,一部分是在洛阳城置办的。
刚出京都赶上械斗那次,叶凤泠吩咐把包裹全部抛出去,根本没想过会拿回来。可在洛阳城芷园,当洗砚领着人把一路上被她或丢或当的衣服钗环全部清洗整理干净分成两部分摆到面前时,不得不说,她非常动容。
当时,洗砚一本正经道,这一部分是被人穿过、带过的,那一部分是没有动过的,他家公子道,叶三小姐日后尽量还是不要随手乱丢自己的东西。洗砚苦着脸好心加了句,不然他们做下人的找回来实在很费时间和精力。
叶凤泠脸热,尴尬地听洗砚叨叨完,转过头就让月麟把那些别人穿过的衣裙放进箱子深处,至于没被别人穿用过的,则被月麟收拾好放回日常备用。
除此外,苏牧野还让人送来很多衣裙,件件都跟比着她的身材裁剪的一样,非常合身。一身身、一套套搭配得宜,把白灵和纨娘羡慕坏了。
叶凤泠也不知苏牧野哪里挤出来的时间和闲心关心女儿家的打扮,明明他说自己忙的连看她一眼的功夫都没有,怎么有时间给她挑衣服?
就是这几箱子的衣裙,让叶凤泠穿到现在还没穿完一遍,她没注意,可不代表别人没关注。柳府下人们都悄悄在传,京都叶伯爵府好有钱,没看表小姐穿的戴的,不光没重样,而且件件精致华贵,价格不菲。
柳二小姐在心里估算着叶凤泠今日穿戴的一身行头,心里先存了三分气,她怎么都觉得叶凤泠自己穿戴和用的东西比给她的礼物好。
见二表姐盯着自己不言语,双唇抿成一条短线,叶凤泠心知这主儿又别扭上了,她低敛眉目,四平八稳地坐着。
“听说苏世子要带二哥和三哥一块进京?”柳二小姐手抚着椅子旁边的案几,咽下酸气,直接问道。
叶凤泠点头,她有点儿明白二表姐来的目的了。
“我未婚夫婿,高家二公子,你知道吧。”提到心上人,柳二小姐不能免俗的有些不好意思。
柳二小姐比叶凤泠大三岁,在叶凤泠离开苏北后订的亲,就许给了苏北城里开书馆的高家老二高立。高家虽然是商户,但高立四年前考中秀才,上次春闱没中,又温书三年,准备今年再次赴京参考。
柳二小姐对这门亲事非常满意,她外祖家是商户,家里自己这一方也没有读书人,能找到一位读书的夫婿,而且文采是祖父也夸过的,简直开心得意的不行。
就是这份开心持续到亲眼看见苏世子围着叶凤泠转时,戛然而止。她明知叶凤泠很大可能会嫁的比自己好,可亲眼看到,还是难以接受。这也是为何她从不来找叶凤泠的原因,怕受不了。
今日过来,也是受了大姐的怂恿。大姐这样说的:同样都是一样近的关系,为何他们二房的人,表妹就会费心,咱们大房就不能求求表妹呢。你不去问,表妹还以为你不需要呢。
想想也有道理,柳二小姐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别别扭扭来了。她问叶凤泠能不能让苏世子在京都也照顾提携一下高立。高立已经启程赴京了,就是在京都时,请苏世子抬抬手多关照一二。
猜到对方来意,又确定后,叶凤泠着实有些头疼。因为含香馆的事,她对大房心里多少有些膈应,可二表姐来求,她又抹不开面子,想了想,答应跟苏世子提一句,但苏世子的主,她是做不了的。
怕二表姐介怀,叶凤泠赶忙加了句,二表哥和三表哥的事,也是苏世子自己提的,她开始根本不知情。
柳二小姐根本没听出叶凤泠的潜台词,只认为她答应,这事就成了大半,开心起来。原本她就是活泼的性子,前几日是忙着为高立准备赴京零碎小物,现在心事放下一大半,立时恢复本性。再也忍不住,拉着叶凤泠要看她的衣服和首饰。
叶凤泠推辞道:“那些有什么好看的。”
柳二小姐酸唧唧翻白眼:“你当然觉得没意思,可我喜欢看啊。快,给我看看京都的衣裳样子,回头我照着做几件,等春闱后就能上身啦。”
叶凤泠放弃抵抗,耐着性子跟柳二小姐一起翻出来衣裙和花样,研究了一下午。
这一番研究也有收获,从来没被她多加注意的衣裙,叫柳二小姐瞧出些门道儿。她指着一条茜红色流彩暗花云锦衣道:“这是什么花纹,为何每件衣角都会绣这个?”
叶凤泠一呆,拿到近前仔细端详,果然是,每件衣服,或是衣襟里侧、或是裙角袄边,总会有几针一样的舒卷云纹,精致、古朴、淡雅,透露着穿越时光的浩瀚深沉,让人非常眼熟。
她心里一动,伸手摸上云纹,默然不语。而后柳二小姐再说些什么,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恍惚模样,柳二小姐也不在意,表妹从小就是这样,习惯了。
等柳二小姐心满意足的拿到好几个花样子,又跟叶凤泠借走月麟去给她指点针线后,叶凤泠一个人关上门,把被月麟放到箱子深处的那些别人穿过的衣裙,以及自己惯常换洗备用的衣服全部找出来,一件件翻看。
那些被别人穿过的衣裙上没有云纹,但同样是由京都带出来、被重新找回、没有被别人穿用过的所有衣裙,连同苏牧野在洛阳城为她置办的衣裙,全部都在边边角角被绣上了云纹。
银丝银线,清浅低调,遍布于她的身上和眼前。
望着摊了一屋子的绚丽缤纷彩衣,她垂下眼,睫毛微微颤抖,面染红霞。